永昌三年的冬,雪下得极早。
燕沁负手立于摘星阁上,玄色龙纹大氅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那柄从不离身的短刀——"锁燕"。刀是旧刀,名字却是新赐的。贴身太监刘福顺着天子的目光望去,只见皇城西南角的演武场火光灼灼,隐约有金戈碰撞之声。
“陛下,那是镇北军入京述职的将领在操练新阵……”刘福话音未落,忽见燕沁瞳孔骤缩。
演武场中央,一道银甲身影正挽弓如满月。箭矢破空时,竟将百步外飘落的雪花钉在了旗杆上。那人摘了头盔,露出一张被火光照得明灭不定的脸——剑眉下压着一双琥珀色的眼,左颊一道寸余长的旧疤,像白玉上裂了道冰纹。
燕沁的指节在栏杆上扣出青白。
“那是谁?”
“回陛下,是刚擢升的镇国大将军镜渝,字余炘。听说他在北疆三箭射穿了戎狄首领的咽喉……”
“镜、渝。”燕沁咀嚼着这两个字,忽然冷笑出声。他记得十二年前母后生辰宴上,那个躲在假山后偷他玉佩的小公子,眼角有一颗同样的朱砂痣。
可那人现在看他的眼神,如同在看陌路之人。
镜渝确实不记得皇帝,因为上次见面还是十二年前,早就忘的七七八八了
他正拧眉擦拭佩剑"沉霜",忽听身后传来整齐的跪拜声。转身时,一片绣着金云纹的衣摆已扫到他眼前。
“末将参见陛下。”他单膝点地,却故意慢了半拍。
玄色靴尖突然抵住他下颌。镜渝被迫抬头,正对上燕沁似笑非笑的脸——年轻的天子生得极俊,眉间一点朱砂宛如血珠,偏那双眼冷得像淬了毒的匕首。
“爱卿的箭术,倒是让朕想起一位故人。”燕沁的拇指摩挲着刀柄,“他也喜欢在雪天射箭,可惜……”
“死了?”镜渝挑眉。
“不,是忘了该跪着同朕说话。”话音未落,锁燕刀已出鞘三寸。
镜渝突然暴起!沉霜剑格住刀刃的瞬间,火花溅在二人交错的鼻梁上。他们贴得极近,近到燕沁能看清对方睫毛上凝的霜,镜渝能闻见对方衣领里藏的龙涎香。
“陛下——”羽林卫的惊呼被燕沁抬手截断。
“无妨。”燕沁后退半步,忽然将刀掷在镜渝脚边,“三日后秋狝,朕要你执此刀为先锋。若猎不到白狐……”他俯身凑到镜渝耳边,“朕就拆了你的将军骨熬汤。”
镜渝在宫门落钥前收到了那柄锁燕刀。
刀身刻着句古怪的铭文——"燕归巢时炘烬冷"。他摩挲着那个"炘"字,忽觉头痛欲裂。破碎的记忆里有个穿杏黄衣衫的少年,举着糖人冲他笑:“余炘!你再不接住,我可要喂鲤鱼了!”
“将军?”副将韩昭掀帐进来,“查清了,秋狝是幌子,陛下真正要围剿的是混在猎场的南诏细作……”
镜渝猛地攥紧刀鞘。所以燕沁是要他当诱饵?
帐外风雪更盛,他想起白日里天子眼底那团暗火。那人分明想杀他,却又在刀锋相向时松了力道。
“备马。”镜渝突然起身,“去查永昌元年之前的宫廷记档,特别是……”他顿了顿,“与我有过交集的人。”
燕沁在寝宫做了个梦。
十二岁的他攥着被扯断的玉佩穗子,看那个偷东西的小公子被侍卫按在雪地里。小公子突然抬头,琥珀色的眼睛亮得惊人:“你凭什么罚我?这玉佩明明是我的!”
“胡说!这是父皇赐——”
“背面是不是刻着'燕衔枝'?那是我娘绣的图样!”
梦醒时,燕沁发现自己在镜渝的军报上画满了朱砂圈。当年那孩子被镜家匆匆送走后,他曾在镜老将军的棺椁里见过半块带血的玉佩。
“镜渝啊镜渝……”他蘸着茶水在案上写下一个"炘"字,"你究竟是真忘了,还是在跟朕演一出好戏?"
窗外传来打更声。三日后,白狐血会染红猎场的雪,而有些答案,必须用刀剑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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