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烬蝶

漠北的风裹着砂砾,将残破的军旗撕成缕缕碎布。镜渝单膝跪在焦土上,沉霜剑插进龟裂的地缝,剑柄缠着的发带早已褪成灰白。赤金瞳扫过满地箭簇,忽然凝在一处——半截断箭上系着褪色的杏色丝绦,那是燕沁束奏折用的。

“将军,西北三十里有异动。”韩昭的声音被风割得破碎,“探马来报,沙匪营地中……有银发的踪迹。”

镜渝的指节在剑柄上扣出青白。自银罗葬身龙血潭已过三月,但荒漠深处夜夜传来骨铃声,仿佛那人的魂魄仍缠在风里。他起身时,砂砾从铠甲缝隙簌簌而落,肩甲上的血燕图腾被月光镀了层冷银。

“备马。”他扯下腰间酒囊,烈酒浇过剑刃,“今夜踏营。”

子时的荒漠像一张被揉皱的皮,月光在沙丘上流淌成苍白的河。

镜渝伏在沙脊后,赤金瞳穿透夜色,望见营地中央的祭坛——九具骷髅悬在木架上,关节处皆系银铃。祭坛下跪着个兜帽人,雪色长发从帽檐漏出一缕,正将某种暗红液体倒入骨鼎。

“不是银罗。”韩昭低声道,“身形更瘦小,像是……”

破空声骤起!

镜渝挥剑斩落三支骨箭,箭簇却在空中炸成血雾。雾中浮现万千血蝶,蝶翼振出银罗的冷笑:“将军竟敢追到本座的涅槃地?”

兜帽人突然掀开斗篷——竟是本该死去的陆延之心腹!他左眼嵌着血色琉璃珠,右脸爬满蛊纹:“银罗大人赐我新生,今夜便用将军的头骨酿……”

话音戛然而止。沉霜剑穿透他咽喉的刹那,镜渝瞳孔骤缩——这人的血竟是幽蓝色!

营地突然塌陷,流沙化作漩涡。镜渝抓住祭坛边缘,见沙坑底部竟埋着青铜棺椁。棺盖刻满双燕衔枝纹,缝隙中渗出腥甜雾气——是母子连心蛊的气息!

“小心!”韩昭的惊呼被骨铃声淹没。

镜渝的赤金瞳燃起金焰,看见蛊雾中游走着燕沁的残影。那人虚倚棺椁,指尖点着心口:“阿渝…,这里疼。”

锁燕刀哐啷落地。

残影忽然化作银罗的面容,碧眼淌着血泪:“你舍得斩吗?”蛊雾凝成利刃,直刺镜渝心口!

砂砾迸溅的轰鸣中,镜渝徒手抓住雾刃。蛊毒顺掌心蔓延,赤金瞳却亮得骇人:“赝品终究是赝品。”他捏碎雾刃,碎光中浮现燕沁真正的残魂,“他从来……不会喊疼。”

青铜棺内躺着具女尸。

慕容氏的容颜未朽,心口插着柄玉刀,刀柄刻着“余炘”二字。镜渝的赤金瞳忽明忽暗,记忆如毒藤绞紧心脏——

五岁生辰夜,母亲握着他的手将玉刀刺入心口:“记住,你的命要留给……”

“留给真龙天子。”银罗的声音自棺底传出,“慕容氏用性命种下母子连心蛊,就是要你成为燕沁的锁。”

镜渝猛然掀翻棺椁,底部赫然是银罗的残躯!他的银发与沙砾黏结成网,碧眼只剩空洞:“想不到吧?本座与龙脉同源,只要荒漠不枯……呃!”

沉霜剑贯穿他眉心,剑身却突然浮现裂痕。燕沁的残魂自裂缝中溢出,半透明的手虚抚镜渝颤抖的脊背:“我在。”

荒漠开始崩塌,流沙如瀑布倒灌。

银罗的残躯化作沙蝎,螯钳夹住沉霜剑:“你以为杀的是我?这荒漠千万亡魂皆是本座!”

镜渝的赤金瞳淌下血珠,蛊纹爬上脖颈。他反手拔出锁燕刀,刀身映出慕容氏最后的微笑:“母亲,对不起…我…食言了。”

双刃交错的刹那,龙吟自地底爆发!

燕沁的残魂突然凝实,虚影握住镜渝执剑的手:“看好了,这才是沉霜剑真正的…威力!”

剑光如银河倾泻,劈开银罗的蝎身。流沙静止的瞬间,镜渝仿佛看见那人的唇形在说:

“阿渝,回家…”

七日后,镜渝站在御书房暗格前。

第三格匣中有一叠信纸,信纸泛黄,每张都记录了从他不久前回京城他想说的所有话。最底下压着张未写完的诏书:

“若朕身死,镜渝当……”

墨迹在此处晕开,像是有人突然搁笔。窗外飘进杏花瓣,落在沉霜剑的裂痕间,竟绽出微弱的金光。

吟卿的声音自廊下传来:“三殿下修补龙脉时,留了道生门。”

镜渝握紧剑柄,赤金瞳映出天边曙光:“足够了。”

残魂在剑身轻颤,如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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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渝落燕
连载中楚语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