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中晋,圣德十年,战事大捷,万国来朝。

四月中,立夏而后小满,吴牛喘月,久束湿薪,气闷而郁热。

护国寺中,梵音绕梁,男子身着一身赭黄色袈裟,腕缠赤色念珠,闭目跪坐于蒲团之上,不断有经文从他口中涌出。

那赤色念珠红的妖冶异常,隐隐透着些许血色。

觉缘微皱着双眉,手中的念珠越转越快。

他生的好看,那一张脸算的上是端方君子,只是岁月的痕迹为他添了些许皱纹,使得他看上去略显沧桑与严肃,缺少血色的肤色更添一丝羸弱。

“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嘈杂的脚步声自殿外响起,满头是汗的小弥沙慌慌张张跑来,打断了大殿之中的诵经声。

觉缘身边一个粗犷的男子喝道,“本心!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小弥沙被吼了也不恼,只是快速上前,哭着拉觉缘的衣袖,“师爷,快走吧,外面乱了,外面全都乱了,那帮人,那帮人他们这是要谋权篡位呀,师爷…”

粗犷男子正要一把将小弥沙拉开,觉缘开口道制止了下来。

“本心,外面如何了?“

“师爷,晋王联合众世家,将上京城围起来了,护国寺的武僧大多在王都,他们现在进不去,往护国寺来了!师爷,师爷,我们快走吧!”

当今谁人不知,晋王当年陪太祖南征北伐,原是最适合的储君人选,但因为战事刚刚平息,又有当时老住持一句戾气过重,非守城之君人选,便与储君之位失之交臂。

而后更是失帝心,被派去镇守边境,直至重伤而归,从此晋王和这护国寺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十年前,他一朝回京,不清楚朝堂局势,且内有宫中压制,外有世家牵制,不敢妄动分毫,但常年驻守边关,到底是有民心的,天下人看着,倒也不至于过得太差。

如今,帝王虽勤政,但非世家出身,早些年肃清内部**,扶持清流,虽有安抚世家,但到底于世家来说是不利的。

世家一朝离心,倒被晋王捡了漏子,混得愈发如鱼得水。

当年与世家搭上线后,晋王原是要拉拢护国寺的,想名正言顺一些,但被护国寺以不愿插手凡尘俗世给拒了。

如今恰逢帝王旧疾发作,晋王在上京中更是如日中天。

宫中有传闻,说是陛下快不行了。

怕宫中出变故,护国寺派了主持弟子以及大部分僧人前往,如今也不知宫中如何,这晋王直往这秃子庙来,新仇旧恨加一块,当真引的人胆战心惊。

不知旁人怎么想,但本心是真的害怕。

他原是个乞丐,听了个疯子的话,为了口饭吃才来了这秃子庙,每天吃素便罢了,明明拜了个面都见不着的师傅只有师爷陪着自己,却还要每天早起念经,练功,如今倒好这辈子没吃上几口肉,命都快搭在这了。

“师爷,我们快些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们,他们抓了凉国夫人,说她是蛊惑人心的妖妇,要让您超度了她以儆效尤呢!”

超度乃是对亡者进行的,这凉国夫人还是个活生生的人,此超度只怕有违伦常。

那凉国夫人,传闻是青楼出身,不知怎的搭上了西凉权贵,凭借一身的本事得国君喜爱,封为凉国夫人,一时风光无二,追随者众多。

不久,西凉国君身死后,受华阴郡主相邀,重回晋国。

晋国国君对其亦是十分痴迷,为讨其欢心,听其进言,在朝堂上为她留了一席之地,且准允女子入朝为官,甚至为此抓了一大批官员,听闻都是曾羞辱于她的人,同时遣散后宫,允她一人随意来往宫中,怕她寂寞还专门为女子开展学堂,希望她曾经的姐妹前来与她作陪。

帝王如此偏宠,引的前朝不满者众多,一时之间流言四起,其中大多是不堪之词,更有谣言称那凉国夫人本是官家女子出身,奈何品不端,质本劣,性本淫,乃自甘下贱之人。引得京中人皆以为愿循其法者,亦是自甘下贱之人。

此言一出,诸多大臣上书,搬出三从四德,伦理纲常,纷纷表示不愿与女子共事,更有甚者请愿,处置妖女,以儆效尤。京中女子一时之间人人自危,生怕与那女妖扯上关系,新法难以实行。京中愿循此法者不过妓女之流,偶有寻常人家女子愿意前往,也大多为世人所不齿。

帝王得知后大怒,重罚了几个大臣,换上了许多寒门弟子,一时之间引起诸多世家不满。

世家不敢公然针对帝王,便将一切怪罪到了迷惑帝王的妖妇,凉国夫人身上,可凉国夫人又有帝王相护,众世家便开始与晋王联络起来。

若说大错,这凉国夫人不过是开创了先列,引女子入朝堂罢了,也不曾犯下什么杀孽,当真罪不至此,竟要杀一个女子以儆效尤。

大殿中有僧人不忍道:“住持,佛门重地,不可啊。”

不待其他僧人开口殿外便传来小沙弥的通报声:“住持,住持,晋王殿下来了。”

觉缘被身边的人扶起,抬眼便看见了一个身穿盔甲皮肤苍白的男子,那男子举步生风,右边被扬起的披风下,隐约可见空荡的衣袖。

“住持,真是许久不见啊!不知住持可还记得本王?”

男子脸上的表情隐约透出癫狂之态,身边道士轻咳一声道:“晋王殿下。”

晋王想起正事,稍稍收敛神情:“没事,住持不记得也没事,本王今日来本也不是要和住持叙旧的,本王有个小忙想请住持帮一帮。”

晋王走至觉缘身前,不待觉缘回答便得意洋洋道:“本王的皇侄被妖妇迷惑,那妖妇已被本王捉拿,还请住持与本王一道,将那妖孽超度了。”

晋王嘴上说着请,外面的将士却早已把护国寺围了起来,身边的亲卫更是攥着刀站在大殿的各个法师身边。

觉缘看着面前这些将士,淡淡开口道:“好,贫僧师祖乃三相法师,贫僧与殿下您去,还请殿下将这些将士一并带走,寺中不过是些清修的僧人,从不曾过问世间之事,烦请殿下高抬贵手。”

“哦,三相法师?本王倒是和三相法师颇有渊源,既然是故人之徒,这安危本王自当重视,自然是要将将士们带着保护住持的。”

晋王似笑非笑的看了面前明明只有三十几岁却沧桑的仿若四五十岁的和尚一眼,让出了往外的路:“住持,请吧。”

一群将士围着等觉缘走路,别人心中如何想,本心不知道,但本心知道,这晋王绝对是想看住持出丑,住持本就腿脚不好,如今一群人围着看他走路,无非就是想让他难堪。

本心不顾身边的将士,上前扶住住持:“师爷,我陪您去。”

但师爷只是弯腰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了声不必,便站直了身体,在众人的目光中有些坡脚的走了出去。

觉缘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清嗤声,晋王想要羞辱他不过只是因三相法师罢了,羞辱事小,重要的是京城之事,想罢,觉缘愈发加快了下山的脚步。

日永星火,以正仲夏。

夏至时节,凉国夫人府前一片静穆。

大家熙熙攘攘聚集在上京的菜市口前,放眼望去,人头攒动。

凉国夫人江榆被捆于草堆之上,身材纤细柔弱,脸颊之上布满疤痕。

人群中窃窃私语之声不断传进她耳中。

“便是长成这样也能魅惑圣上?”

“哎,别这么说,那出来的,指不定功夫怎么了得呢。”

……

江榆听着下面的闲言碎语,真真是想啐他们一口,只可惜自己多日未曾进食,当真是没有力气,不过老天也算开眼,知道她这一次只怕难逃,到让她难得的睡了两天安生觉,倒也是有些力气看看这些人要做什么妖了。

想想她这一路洛伦至此,倒也真是令人唏嘘,堂堂世家小姐,哪怕只是个旁支,若不是一时遇上小人,只怕她如今还能留在家中,与寻常女子一般嫁人生子,过完此生,哪还用改名换姓,远走他乡,最后落得个妖妇的骂名,竟要被火烧于市井之中。

她好累,她实在太累了。

朦朦胧胧中,她看见晋王领了一个和尚来,她看见他们好像起了争执,她看见了好多红色,那和尚好像被砍下了右臂,他手上的赤红色的佛珠散落着滚进了草堆里。

一时之间好烫,好红,她都快有些分不清那红色是火,是血还是那赤红的佛珠了。

*

中晋,孝宣十八年,江南海洲城外。

“小姐,小姐!”

温雨霰感觉一阵闷热,好似喘不过气来,身边还有人在不断的叫她,她想应答,可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堵在了喉咙那。

朦朦胧胧中,她好像看见了一个女子的身影,她说自己是天上的神仙,她知道自己前世之苦,是来帮她的。

睡梦中的温雨霰紧紧皱着眉,她好像抓住了什么,突然一下坐起,大声咳嗽起来,直到咳出眼泪才停下来。

伴随着阵阵马蹄声,隔着朦胧的眼泪,她看见了窄小的马车内壁,看见了眼前的少女,那少女是曾经与她一同长大的白鹃。

她猛然一下起来,止不住的咳嗽可把白鹃吓了一跳,见她停下了,赶忙递上一杯水:“小姐,这也赶了一天的路了,您喝口水稍缓一缓吧。”

接过水杯,温雨霰打量四周,奇怪,白鹃当年逃出来了吗?可这年岁也有些对不上啊,还有自己,自己这是活下来了?明明自己不是应当早就不在了吗,这又是哪呀?那梦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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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缘
连载中三月烟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