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外的山道上,温烬遥足尖轻点松枝,身形如燕掠过低垂林叶,碎叶簌簌飘落时,腰间寻妖铃已急促作响——铃音尖锐如裂帛,搅得人心头发紧。
“奇怪……”
他眉头紧锁,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着前方灰影,脚下灵力催动,速度又快了几分。
那妖兽形似山魈,体格却壮硕三倍有余,跑起来带起的腥风里,竟无半分寻常妖兽的凶戾,只剩一双空洞眼窝,像积了百年的死水,透着说不出的麻木。
身为青玄宗三位道君之一,温烬遥阅妖无数,却从未见过这般诡异模样的,心头不由凝了层凝重。
更让他沉心的是,每当灵力欲锁妖兽时,总有股无形之力搅乱感知,如水中捞月般抓不住实影,偏又能清晰察觉那东西就在前头。
倏然,妖兽猛地掉头,不再往山林深处钻,反倒朝着山下青石镇猛窜。
“不好!”温烬遥暗叫一声,这古怪东西若闯进镇中伤及无辜,后果不堪设想。
他双掌一翻,指尖凝出张流火符纸,毫不犹豫掷出——火红符纸半空化作数颗陨石,带着灼热气浪砸向妖兽,却如坠无底深渊,刚触到粗糙皮毛便消散无踪,连一丝烟尘都未留下。
温烬遥瞳孔骤缩:“绝非普通妖兽,背后定有蹊跷。”
青石镇已近在眼前,镇口石碑孤零零立在风里,“青石”二字被岁月啃得坑坑洼洼,只剩残缺勾勒,透着股苍凉。
而那妖兽竟在石碑前猛地顿住,脖颈转动时发出细碎骨响,听得人牙酸,那双空落落的眼,直勾勾望向追来的温烬遥,似审视,又似等待。
月光淌过它粗糙的皮毛,漫过毫无活气的脸——就在这时,两行暗红血泪突然从眼窝滚出,顺着脸颊淌到下巴尖,“嗒”地滴在青石板上,洇开一小团深色印记。
温烬遥心头猛地一颤,腰间“烬霜”呛啷出鞘。
寒光劈开夜色,映着他绷紧的下颌线,唇线抿成冷硬直线。
剑锋离妖兽咽喉不过寸许,眼看就要刺进的刹那,那躯体忽然被什么东西从里往外猛地撑裂——“嘭”的一声,并非血肉横飞,而是化作一团浓稠血雾,慢悠悠在山道间弥漫,空气里浮起铁锈般的腥甜,呛得人鼻腔发紧。
他急退数步,袖袍挥出劲风驱散血雾,却见那些猩红雾气落地后,竟如活物般顺着石缝渗进地下,半点痕迹不留,若非指尖还残留着腥气,几乎要疑心是场逼真梦魇。
夜风骤起,卷着不远处破庙门前的枯草打旋,庙宇早成断壁残垣,风一吹便吱呀作响,门楣上“玄天观”三字蚀得只剩半边,倒像是有人躲在暗处用气声低语。
温烬原本想绕开赶路,心口却没来由突突直跳,像有只小鼓在里头敲,庙子里仿佛有什么在唤他,一声叠着一声,缠得他脚步发沉,不由自主往那边挪。
“既已到这儿,便进去探探。”他理了理微乱的衣袍,定了定神,抬步迈入庙中。
庙内蛛网密布,从梁上垂下来沾着细碎灰尘,神像早已坍塌,泥塑碎片散落一地,只剩半截莲花座陷在厚尘里,透着久无人烟的死寂。
月光从屋顶破洞漏进来,在地上投下块亮斑,恰好照亮角落一团蜷缩的身影,像只受了惊的小兽。
那是个**岁的孩童,衣衫褴褛得几乎遮不住身子,裸露的皮肤上新旧伤痕交叠,触目惊心。
似是察觉到有人靠近,孩童猛地睁开眼,眼里瞬间闪过一丝警惕——那一瞬间,温烬遥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如遭雷击,那双眼睛黑得太纯粹了,像是吸尽了周遭所有光,沉沉的,让他莫名想起温家祠堂里供着的玄玉,玉底藏着细密纹路,总能映出人心底最深处的影子。
“你……叫什么?”
温烬遥缓缓蹲下,刻意放柔声音,怕惊着对方。
孩童没答话,只警惕地往后缩了缩,脊背绷得紧紧的,像只随时会亮出爪子的小猫。
温烬遥瞥见他手腕上一道新鲜伤口,还在往外渗血,红得刺目,边缘皮肉微微外翻,分明是今日才添的。
“别怕,我是青玄宗的修士,不是坏人。”
他从袖中摸出一小瓶伤药递过去,“让我看看你的伤,上好药就不疼了。”
孩童盯着药瓶犹豫片刻,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终于慢慢伸出手——那只小手瘦得只剩骨头,指节泛着青白,指尖触到温烬遥皮肤的刹那,一股奇异麻意顺着指腹蔓延,如细电流窜过四肢百骸,让他心头微微一震。
“我叫谢归鸿。”
孩童突然开口,声音带着未脱的稚嫩,尾音微微发飘,却透着股与年龄不符的平静,像深潭里的水,瞧不见底。
温烬遥心中疑窦更甚。这孩童言谈举止太过反常,偏又出现在妖兽消失之地,处处透着可疑,像一张精心织好的网。
可当他再次对上那双黑眸时,心底的疑虑竟莫名淡了几分,鬼使神差地问:“这里不安全,你愿意跟我回青玄宗吗?”
谢归鸿抬头望他,黑眸眨了眨,瞧着无辜得很,嘴角慢慢扬起孩子气的雀跃,拖长了尾音应道:“好~啊!”
尾音未落,窗外突然劈过一道闪电,将屋内照得雪亮又瞬间暗下。
温烬遥没瞧见,孩童微垂的眼尾处,那抹笑意里藏着与模样全然不符的算计,像暗夜里结网的蛛,悄无声息布着局。
——
温烬遥从回忆里抽回思绪,望着指间把玩的黑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眼底翻涌着复杂的光。
而此刻,谢归鸿踏回卧房的刹那,周身忽泛起层淡白微光,像裹了层朦胧雾霭。
原本及腰的孩童衣袍簌簌晃动,贴在身上的布料随着身形变化拉扯,骨骼似被无形之手慢慢拉长,袖口、裤脚层层堆叠又缓缓舒展——不过数息功夫,六七岁的瘦小影子已抻成挺拔修长的轮廓。
玄色衣料重新贴紧躯体,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线条,领口露出的锁骨分明,竟是二十许人的模样,褪去了孩童稚气,多了几分清冷禁欲。
他抬手理了理衣襟,指尖拂过窗棂上的雨水,冰凉触感沁进指腹,让眼底的光更清了几分。
他原本以为,让过往重来一遍,温烬遥总能想起他。
目光越过半开的窗棂,落在斜对面那扇熄了灯的窗上,久久未动。
风卷着松涛掠檐而过,带着山间湿意,将他唇边的笑意吹得更浅,却半分未渗入眼底——那双眸子深处,藏着跨越生死的执念,和与表面清冷全然不符的深沉。
“哥哥啊……”他轻声呢喃,尾音裹着夜风飘远,“我可等了你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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