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省西北高速。
绿色的跑车在路灯下如幻影疾驰而过。堪堪擦着省西北高速路段的最高时速，风驰电掣般撕开微凉的夜风驶过。
“小叶，你很肯定他们会在镜城么？”
副驾上，季从云抓紧了车顶的扶手，侧头问一旁开车的叶净月。
叶净月用力打着方向盘，跑车开得飞快。他额上的青筋隐约可见，出口的声音却异常冷静：“错不了。只能是那儿。”
说着他踩着油门的脚一松，狠狠一脚刹车，一个危险的加速漂移，车头未动车尾九十度摆了过去。
尽管系着安全带，季从云还是身体被狠狠撞击在跑车侧门上。他咬咬牙，“你怎么知道贝锡兰到底在想什么？”
叶净月差点也给他自己甩出去。季从云听到小叶肩膀上的骨骼撞击玻璃的声音。
但他像没事儿人似的，面无表情从牙缝挤出四个字：“瓦尔登湖。”
瓦尔登湖。
兰唐第一次给贝锡兰一个人正式弹奏这首曲子的时候。
是那里，他也只有那里。
“但咱们现在过去还来得及么？”季从云问。跑车进了隧道，远光灯骤亮，季从云终于得以松开了抓紧扶手的那只手。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隧道里没有信号，只有刘月发来的十几条未读信息和更多的未接来电。
季从云看了眼时间。从淮口到镜城比堰江要快两个小时，按小叶这个速度粗略计算，他们最多只要半个小时就能赶到镜城。
闻言，叶净月终于扭过头，淡淡瞥了一眼季从云。
此刻他苍白的脸容面无表情。镜片后的眼神闪烁不定，声音也听不出情绪。
他说：“我不知道。”
随后一脚油门踩到了底。季从云没防备，身子猛地朝后一仰。
季从云看着他极度难看的脸色，沉默了。
他也十分了解小叶的性子。敏锐地辨认出了叶净月方才给自己的那个眼神——
小叶显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罗夏还有没有救。
此刻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贝锡兰。
遂他问：“镜城的什么地方？”
“唐河酒店。”
顿了顿叶净月补充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贝文秀，正是三年前祝江河指使戴岭撞的。”
“——并且，不是兰唐让他这么做的。”
……
绿色的跑车在不到半个小时内就抵达了省西北高速的镜城路口。
入夜的镜城马路上没多少车。今天白天是个阴天，山城雾蒙蒙的。马路旁的路灯下，远远看去晕开一个个圈。
叶净月看着地图之际，终于放慢了车速。
他抬起头，还是没选择跟着导航播报走，转过一个红绿灯拐进一条单向同行的车道，决定抄近路。
小路很黑，本就不密集的路灯还坏了不少。不得已他只好打开远光，放慢车速。
忽而，跑车的车灯反射了什么东西，像是突然出现的，刺目的光反射回来，照得二人同时眯起眼睛。
叶净月定睛一看，是一辆黑色的SUV，正打横停在路中间，将本就不宽阔的单向车道彻底堵死。
他不由得皱起眉，被迫猛踩刹车。
“怎么回事？”
叶净月摇下车窗，冲前方横在路中央的SUV大吼道。
SUV的后座车门打开，一个身影自暗影里走出，迎着跑车亮洒洒的大灯，缓缓显出身形。
在看清那人的一瞬间，叶净月顿时睁大了双眼。
“贝锡兰，是被你带到镜城的？”
※
唐河酒店里，复古欧式装修的那栋楼整个大厅灯火通明。
靠近路边的落地窗前窗纱轻拢，晦暗的顶光倾洒，三脚架钢琴键反着光。
琴凳上的男子长发乌黑如同泼了墨，细软的刘海耷在他额前，堪堪遮不到他秋水潋滟的美丽眼眸。
下眼睑生着的倒睫也被仔细修剪，看得出先前被照料的很精细。
他苍白的手指搭在黑白琴键上。光影顺着挺拔鼻梁落在优越的中庭，俊美五官如同被从沙尘中清洗出来。侧面看去，宛如一幅画。
落地窗外黑暗的路面远远亮起像是车灯的光。
贝锡兰终于动了动。
他微微侧头，抬起美丽眼眸，看向那里。
绿色的跑车在酒店门前停下。
驾驶座的门打开，走出一个戴着口罩、黑框眼镜的鬈发青年来。
随着他的走近，感应玻璃门应声打开。
贝锡兰认出那辆绿色的跑车。遂站起身，朝他走去。
鬈发青年不说话，只是朝他招手示意，随后朝钢琴径直走去。
黑色西装外套、身段清瘦的鬈发青年在琴凳优雅落座，手指搭在琴键上，按下一个和弦。
贝锡兰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他。
随后他指尖下流淌出泉水一样的音符。
舒缓的，优美的钢琴乐，贝锡兰太熟了。
瓦尔登湖。
收尾。落幕。琴凳上的鬈发青年按下最后一个和弦。
贝锡兰抽神，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贝锡兰看到鬈发青年突然起身，朝自己微微点头，随后向酒店大门外走去。
他愣了愣，朝门边走了两步，还是没追上去。
……
“久等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在门边。贝锡兰抬头循声望去，肩披西装外套的鬈发青年正朝他走来，摘下了口罩，冲他微笑着招招手。
“小叶。”贝锡兰愣了愣，垂下眼帘。“你……”
不等贝锡兰话说完，叶净月穿过酒店大厅，和他擦肩而过便径直朝电梯走去。
路过他身边，叶净月略作停顿，轻声撂下一句：“走吧，兰唐在等着你。”
话音刚落，贝锡兰还未出声表示什么，一阵杂乱的脚步便响起在门口。
他回过头，看见几个身着黑衣的人正踏进酒店大堂，直直冲他而来。
是长江商会的人。
“别去……”
被拽住衣袖的贝锡兰下意识失声喊道。
叶净月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缓缓关闭的电梯门之中。
-
唐河酒店后门外，银白SUV里，季从云沉默地坐在宽敞的后座上。
“你们早就商量好的吗。”
直到叶策坐进驾驶座好半天，迟迟不见叶净月，季从云才说。
是肯定句。叶策沉默两秒，承认：“算是吧。”
“小叶会有危险么？”
也知道自己被骗了，季从云冷静道。
叶策：“你信他的话，他不会。”说着他扭头，看向沉默的季从云。“但是如果，我是说万一，你会愿意帮他么？”
——尽管有时冲动了些，小但叶绝不是个鲁莽的人。
虽然对具体发生了什么一头雾水，对事情的情况尽管心存疑惑，但季从云毫不犹豫道：“会。”
叶策从后视镜看了季从云一眼，欲言又止。
手里攥着的那张纸条像在燃烧，灼得叶策手心发痛。
“好，先跟我到一个地方去，不远。”叶策将纸条揣进胸前的口袋，“不过之后的事，恐怕要听天由命了。”
叶策那冷若冰霜的眼里染上一丝悲伤，沉默地摇摇头：准确来说，是要看那个故意送上门去的疯子到底怎么想了。
……
唐河酒店。
电梯里，墙壁上棱形的镜面映出他的身影。他芳若置身于一个巨大的万花筒之中，被割裂成无数部分，光影打在发丝上反射着诡异的光，看得他眼花缭乱。
叶净月闭了闭眼，深呼吸。
然后输入密码，面不改色地按下了顶层那个“30”的按钮。
电梯疾速上升。阴风阵阵从缝隙里溜进来，扬起他披在肩上的西装外套衣摆。
“叮”一声，电梯门终于打开了。
唐河酒店的30层不对外开放。走廊一片漆黑，只有拐角处的廊灯亮着一盏。
就在一个小时前，他接到了叶敏的电话——她告诉他，长江商会的人告诉她贝锡兰从淮口到镜城来了。
连带着当年行舟车行在镜城发生的事，以及戴岭、兰唐和贝锡兰在这里发生的一些事，简单迅速讲了些。
“我只知道这些。至于他会去哪里……”当时叶敏在电话里踟蹰着说，“我不确定。左不过是百二河小区，行舟车行也就是现如今的唐河车业，或者……唐河酒店。”
叶敏说，“我也在往镜城赶了。”
叶净月再三思索，最终把注意力集中在唐河酒店上。
望着走廊尽头的一片黑暗，叶净月理了理衣领，深吸一口气镇定地朝那里走去。
在他即将走过拐角之际，面对着的走廊尽头的那扇房门忽然打开了。
叶净月朝屋内望去。一缕夹杂着水汽的江风扑面而来，冲淡了回廊里污浊的空气。
随后噼里啪啦一阵轻响，头顶的灯光在一瞬间骤亮。
“小叶，你来了。”
那温柔声线响起的一瞬，叶净月心中豁然一轻，背部绷紧的肌肉下意识放松了些。
他不禁朝那靠近了几步，“姑姑？”
廊下灯光照亮身形，一个女子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叶净月视野中。
得体淡妆、眉目温和的叶敏带着笑，从黑暗的房门走出来。
“好久没见到你了，姑姑。”
突然他感到后颈传来一阵冰冷，一个坚硬的物体正紧紧抵住他的后颈。
叶净月没有回头。
甚至连看都没朝怼着他脖颈的枪看去一眼。
他只是僵硬地微微侧头，满目悲伤地看着叶敏。
“姑姑你……”
叶敏无声地挥挥手。
几个身着黑西装的人快速上前两步，按住了叶净月，将他朝后拖去。
叶敏转过身不去看他。
她朝着相反的方向一步步去了。
全部廊灯骤然熄灭。
黑暗里，叶敏正迎着风，面无表情地落泪。
从云下线倒计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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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小叶下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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