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侯大会前一日的下午,考虑到第二天很早便要进宫,赵边就出了山洞,进了丰京城,打算找一间客栈歇下,再去车马铺借一辆马车,到时候好送她进宫。
她找了一间离宫门最近的客栈,名曰桃花涧。
然而青天白日的,这间往昔旅人来来往往的客栈,此刻却闭上了门。
赵边心中纳罕,但还是走了过去,打算瞧个究竟。
这客栈的门并没有落栓,于是赵边稍稍用力往里一推,门就开了。
彼时账房正低着头,摆弄着桌上的算表,一脸愁容的样子。
赵边走了过去:“老板,我要住店。”
账房却没应她。
赵边发现以前坐满人的前庭此刻也空无一人,敲了敲柜台,狐疑地问:“老板,你们这店还开么!”
账房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但却是一脸受惊的模样,待定睛下来,才意识到他的面前不知何时,竟站了一个人:“当然开!”一开口语气却有些不好,因为他刚刚正在盘账,好不容易厘清了些思绪,此刻却被眼前的年轻人冒冒失失地打断了,当然生气。
赵边点了点头:“那便好,帮我留一间房,我要在这歇一晚。”
账房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摇头:“公子,你去别处罢。我们这已经住满了。”
“住满了?”赵边皱眉,再找第二家也不是很难,只是离着宫门可就远了:“掌柜的,我见你家客栈,都没人啊,门也是关着的,怎么就是住满了?”
账房有点不耐烦,但还是压下性子道:“我诓你作什么?谁家客栈放着生意不做,驱赶客人的?确实住满了,公子您趁早还是去别家罢。”
“真住满了?”
“住满了。”
“一间也没有?”
“一间也没有。”这掌柜原本被打扰是有满肚子的气,但他在瞧清赵边的样貌后,却软下了态度。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位少年身份必然不凡,因而顿了顿又道:“但凡有一间,公子,我都让您住了。”
赵边摆了摆手,虽然无奈,但也只能离开。
刚走几步,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转过身子,对这位账房道:“我这有个东西,好东西,可解你眼下燃眉之急。”
账房似乎被赵边这来来回回的气笑了:“公子您行行好,我这正算到要紧处呢。”
“我说的便是这个。”赵边走了过去,从自己的包袱里掏出一个方形的东西,而后搁在掌柜的算表边。这东西虽然也有一点体积,但跟账房的算表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是何物啊?”账房回味着赵边方才说的几句话,似乎反应了过来,于是又问:“你说这个东西,可解我燃眉之急?”
“自然。”赵边非常自信,“你说你现在要算什么?我用这个便能很快帮你算出来。”
账房却犹豫了:“这账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瞧见的。”何况他自己现在还没算出来,如何去验证对方给出的结果是不是对的。
赵边笑了:“那你便随意出道题。”赵边顿了顿笑意更深了些:“一定是你知道结果的题,方便你比对。”
账房心想也不吃亏,于是便报了一道题过去。
只见赵边点点头,拉过她刚刚拿出来的小方块,手指飞快地在上面拨弄着,不过一会儿便给出了结果。
账房闻言很是吃惊,这道题其实是上个月卡了他好几日的部分,没想到,仅是短短一会儿的工夫,便被对方解答了出来,且分毫不差。不排除眼前这个年轻人脑子转得快,但很显然,对方手中的方块,却一定大有玄机。
“这究竟是何物?”账房心中已有好奇。
“这个嘛……”赵边想了想而后摸了摸小方块:“叫算盘。”
“算盘?”
“是。”赵边似乎对这个名字很满意。
“我活了这几十年,却没见过这样的物件。竟比我手中的算表还好用?”
赵边拿起算盘晃了晃,木珠相碰发出了啪嗒啪嗒的声音:“一个算盘加上一套口诀,换你们一间房,行不行?”
掌柜犹豫了:“实在是没有房间了。”但眼睛却在赵边手里的算盘上。
赵边道:“可我见你们这里是留有一间房的。”
账房这才意识到,对方去而复返的原因,下意识地盖住了桌上的牌子,不过他知道对方是能看见的,于是便收了手:“确实还有一间房,是上房。”
赵边笑了笑,“那方才为何说住满了?是担心我付不起钱么?”
“不是不是。”账房立刻否认:“是因为这间房已经是要给人留着的。”
赵边下意识地一问:“谁?”
“是我。”
却听楼上传来一阵笃笃的脚步声,赵边回头看去,来人已经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孟叔?!”
*
被赵边称作孟叔的人,脸上带着笑意轻声唤了一句:“女公子。”
那账房在一旁道:“是,就是这位客人的。”同时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他的判断没错,眼前的这个少年果然大有来头。但是……好像有什么不对。女公子?眼前的少年是一位女子?
账房心绪复杂地在一旁纠结,不过他的那些心思,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
赵边看着孟福:“孟叔,你怎么来这了?”
孟福却转头看了一眼账房道:“掌柜的,我们要点菜吃饭,来个伙计准备一下。”
那账房一愣,而后道:“好好好。”但很快脸上的表情又很迟疑:“在楼下么?”
孟福问:“不然呢?”
孟福是赵凯亲卫,曾经跟着赵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因此浑身总隐有一股肃杀的气息。平时不怎么显露,但只要一严肃认真起来,那股气息便能往人脸上压。
账房在这丰京城中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可是最怕的却也是在战场上与人真刀真枪厮杀过的人。那眼神一股狠劲,看着让人发憷。
账房此刻也不太管账了,直扯开嗓子吼:“后面的人,倒是出来,给客人上菜上酒啊!”
“不要酒。”孟福冷冷道。
账房紧跟着扯开喉咙朝后喊道:“不要酒不要酒!”
话音没落,门帘后便跑出来几个伙计,匆匆忙忙地服侍起来。
赵边笑了一声,“孟叔,他跟你又无仇怨,你这么凶做什么?”
孟福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语气显得疑惑:“我没凶他。”
赵边又笑了几声,推着孟福坐在桌边,聊起了话。
“父侯也来了么?”赵边问。
孟福点了头,“侯爷要晚点才到。”
赵边觉得稀奇:“难得孟叔你不跟着父亲办事。”
孟福道:“杨敦成跟着侯爷呢,侯爷让我先来客栈安顿。”
赵边点了头:“话说回来,父亲怎么来丰京了。也没有告诉我。”
孟福却看着赵边腰间系的皮革带道:“女公子你怎么一身男装打扮?且也来了丰京城?”他话音顿了顿:“难道女公子此番也要去武侯大会?”
赵边想起来,自己的娘亲曾在信中说过,对外只说自己是去外地游学了,孟福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她抓住了孟福口里的”也“字追问:“父侯是为了武侯大会来的?”
“是。”孟福点头,“天子召集了武侯院侯生们的家主,共二十一位,侯爷也在其中。”
赵边愣了一下,微眯了眼睛,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具体是什么,却也说不上来。
她不知道自己寄回去的那封信,父亲有没有看见:“孟叔你的意思是,父亲是被传召的,不是父亲主动要来?”
“正是,其实侯爷也很纳闷呢。毕竟女公子已经不在武侯院了,自然不会参加那武侯大会。这番传召倒显得奇怪。”孟福压低了声音:“侯爷是不想来的。”
赵边也压低了声音:“或许,这是为了公主,天子宠幸公主,这动静闹大点也可以理解。”
孟福摇了摇头,突然又问了一遍:“女公子,你来这丰京城是游学,不是参加什么武侯大会的吧?”
赵边笑了笑,没直接回答。她心里有点忐忑,若她的父侯还没有看见自己写的信,那恐怕要费一番口舌了……
孟福愣了一下,原本平静的一张脸上,突然露出了极为严肃的神情:“女公子,你要去参加那武侯大会?”
赵边犹豫要不要实话实说,但其实她很快便有了决定。
毕竟,自己的父侯和孟福都是为了武侯大会来的。而她自己,也确定是要去武侯大会的。
既然这样,那么他们终会相见,她的父亲也终究会知道这件事。
说不定拖不到武侯院,在明日的王宫正门便能碰见。
与其到时候百口莫辩,不如现在好好解释。
然而她刚要作答,却又听到一阵脚步声。
是从客栈门外传来。
她寻音看去,便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赵凯似乎也没料到能看见自己的女儿,但他很快就想到了可能的原因。脸色一沉。
赵边发现了父亲的变化,心里也是一个咯噔,但还是恭恭敬敬地朝赵侯行了个礼:“父亲。”
赵凯却没理她,而是错过目光看向她身后的孟福:“都安顿好了?”
孟福站起身:“都安顿好了。”说着走到了账房的面前,伸了手:“将木牌给我罢。”
赵边趁此时道:“父亲,想来你还没有用膳吧,不如先吃饭罢。孟叔方才已经吩咐好伙计去备菜了。”
赵凯看着几年未见的女儿,本该高兴。但一想到对方出现在这里可能的原因,他的心情真谈不上好:“让他们将饭送到我的房间。”顿了顿又沉声道:“你,跟我上去。”
赵边在心里叹息了一声,直觉这次解释不会很顺利了。
还有一章,还有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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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桃花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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