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赵夫人
天子在赵侯宫只待了两日。
因此，即将跟随文姜北上的赵边，并没有多少时间来与一起生活了十二年的赵侯宫人道别。
临行的前夜，赵边一个人坐在自己的房间，兴奋异常，同时心中还有一点伤感。
望着挂在墙上几日前还握在手中的鱼叉，赵边走了过去，伸手重新将挂着的鱼叉握在手里。
她闭上了眼，回想起在赵侯宫的时光，不知不觉间叹息了好几声。
“都准备好了么？”赵夫人走了进来，看见了赵边沉思的背影。
赵边转过身：“母亲。”她放下鱼叉，挠了挠头：“还没有开始收拾。”
赵夫人：“心里不好过罢。”
赵边抿了唇而后点了头：“就是有点舍不得。”
赵夫人李娴坐了下来，望着赵边：“是啊，要七年呢。”
赵边没能接话。
李娴道：“第一次出远门，让身为母亲的我，发挥一点作用罢。”说着，赵夫人又站了起来，而后开始为赵边整理行装。
赵边道：“母亲，我来就好了。”
李娴：“你以后有的是机会自己弄，但我的机会可不多。”
赵边听了，咬了唇，而后小心翼翼地问：“母亲是生气了？”
赵夫人的动作没有停：“我生什么气？还不允许一个母亲舍不得自己的女儿了？”
“父侯他……”
赵夫人直起了身，看向赵边：“你的父侯确实生你的气，气你这么大了，做事还莽莽撞撞。”
赵边皱了眉，低着头道：“如果不莽撞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有这样的机会。”
李娴听了，不置可否，继续手上的动作：“我懂你的意思。我劝劝他，过一阵也就好了。”
赵边闻言，心中一暖：“母亲……你真好。”
“顺着你的，你就觉得好了。”李娴故意回道：“逆着你的，你就要冒火。”
赵边道：“女儿并不是这样的人，只是有些事，女儿有自己的坚持。”
“你说话怪像你父亲的。”赵夫人笑道：“他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总爱这样正正经经。像个大人似的。”
赵边闻言也走上前去帮忙。一边叠衣服，一边道：“我就当您在夸我了。”
赵夫人轻轻笑了。
“母亲，父亲为何生气？”
李娴叹息了一声：“我说了你也别气，他对你是有安排的。你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按照华朝的律法，是要成为赵侯宫未来的继承人，继承他的侯位和荣耀。”
赵边听了不以为意：“母亲，到了这个时候，您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来唬我了。律法虽是这样规定的，可是律法也规定了，一旦长女远嫁其他豪族，便失去了继承的资格。”
李娴道：“你大可以不远嫁。”
“母亲，您的话又提醒了我，我的决定并不鲁莽。”赵边道：“我拒绝父亲要我远嫁的意愿，左右也是要惹他生气的。”
“你的父侯并不是那样的人。”
赵边道：“母亲，你看看整个华朝，有哪位诸侯王是女人？”
李娴听了，立刻回道：“那你看看，整个华朝，有哪位武侯是女人呢？”
赵边听了这话，又生了气。
李娴道：“你也别误解我的意思。你既然有成为武侯的意思，又为何没有成为诸侯王的决心呢？”
“因为成为武侯才是我心中所愿。”赵边气鼓鼓地回道：“我不想成为诸侯王，更不想成为谁的夫人。”
李娴听了心里也很生气，但是她毕竟是位母亲，而且来之前心里已经有了准备，沉默了一会儿后，她叹息一声道：“赵氏一族的长女如何能成为谁的武侯呢？”
“为何不能？”
“你知道成为谁的武侯，意味着什么吗？”
赵边原本要开口，但还是生生地忍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而改了一句话道：“我会学习。”
赵夫人闻言道：“罢了。我只望着你不后悔自己选择的路。以后在天子宫中无论遇到什么委屈，你都要咬牙挺过去。你现在十二岁，还是个孩子，但是一旦明日跟着天子一行北上，踏出赵侯宫的那一刻，你就不能再将自己当做一个孩子。”
赵边闻言天真地接话：“自然。”
李娴摇了摇头。
“母亲，女儿知道，母亲很担心我。”赵边见状道：“不过母亲放心，女儿在丰京里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况且，这七年里，你若想我我也是可以来看女儿的。或者，女儿也能回来看你们。”
赵夫人嗤笑一声，而后道：“但愿你那个时候没被公主迷了魂。”
赵边听了，觉得纳闷：“这话是哪里来的？”
李娴：“公主长得确实好看。你若在外面有一双眼睛，定也要嫌弃自己为何如此痴傻。”
“没有这样的事。”赵边道：“公主生得确实好看，不过公主最美的还是她的心。”
赵夫人见赵边这样郑重其事，笑归笑，但还是叮嘱道：“也许你有这样的命，但这个机遇绝不会平白无故落在你头上。”
赵边闻言，眉尾一挑：“母亲的意思是？”
“天子的态度值得思量。”
“是啊，天子带着王后与太子和公主南下，为了什么？”赵边问道。
赵夫人道：“说是只为了给公主挑选武侯。”
赵边愣了一下：“挑选武侯？”
“你以为公主此番指点你做武侯，你便成了武侯？”赵夫人道。
“难道不是么？”
赵夫人：“哪有这样的事？公主指点你，只是说明你有了这样的机会，最后结果如何还是要看你自己。这是选文姜公主的武侯，不是选一个端茶倒水的奴才。”
赵边闻言点了点头：“也对。否则总有些轻率了。”
李娴郑重了神色：“我有几句话要告诉你。”
赵边也正色道：“母亲请讲。”
“与你竞争的都是华朝出类拔萃的少年。再直接一点说，都是与你年岁相仿的男孩。我知道你一惯不服气男孩比女孩强的那一套。但是到了十五六岁，一些男孩与女孩的差异还是非常明显的。你不能只沉浸在自己想象的世界里。”
赵边听了这话，心里仍旧不服气。
李娴道：“我跟你说这些话，不是教你放弃，而是告诉你，若真有困难，别逃避，面对它。哪怕是不如，也不能否认。”
赵边闻言道：“母亲还是假定了男孩就一定比女孩强，若我是男孩，您还会对我说这样的话么？会对我说，到了十五六岁的时候，你可能真得比不过女孩，到时候不要逃避它，要面对它？”
赵夫人闻言，也没有跟赵边争辩，而只是道：“赵边，我赞赏你的勇气，欣赏你的锐气，这不仅仅是因为我是你的母亲。这些年来，我也力所能及地选择帮助你。我只是希望你能变得更好。我只是希望你能成为你想成为的人。但这种事情，你仅仅靠想，靠一股子意气用事，做不成。以后的情况很复杂，无论你想不想接受它，你总归要接受它。但接受不等于要被它主宰。但你要想反过来主宰它，你首先得承认它的存在。否则你什么也主宰不了。”
赵边闻言，心里的气没了，她沉默了一会儿，而后道：“母亲的话，女儿会好好放在心上。”
李娴点了点头：“好了，这些东西也收拾好了。此番也不用带多少东西北上，到时候天子宫中一定有人为你安排。你只看看，这房里的一些小玩意要带哪些走。”
赵边想了想：“还是不带了。要不然睹物思情。”
李娴听了叹息一声，坐到了床边。
赵边也坐了下去。
两人没再继续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一块。
不知什么时候，赵边轻轻侧身，抱住了赵夫人的腰，枕在赵夫人的腿上：“母亲，你在赵侯宫要好好的。”
赵夫人伸手摸了摸赵边的头：“你也要好好的。我不知你以后会被教做怎样，但身为你的母亲，我要你记得，你的命不能仅仅只是公主的。”
赵边听了这话，心中一跳。
“知不知道？”见赵边不答，李娴又问了一句。
赵边只好“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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