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和八年,因煊皇后后无所出,庶长子李云琮年幼无母,故过继至煊皇后膝下:沈氏本想着连送了两位女儿执掌昭阳,总要生下一位有沈氏血脉的太子,但是煊皇后不肯在子嗣事上多花心思,多年来竟无所出。沈氏失望之余也只好在庶出的皇子身上做功夫。
而皇长子李云琮的外祖裴家本就算不上望族,连着几代家主又都庸碌无能,好不容易熬出了个女儿争气,入宫生了延和一朝的第一位皇子,身子还不好,早早地去了。留下这位外孙,内无母亲在皇帝面前时时提及,外无有权势的外祖家帮着结交铺路,偏又占着个长子的位置,如幼儿抱金于闹市,被多少双眼睛死死地盯着。
眼看着李云琮一日日地长大,有人开始蠢蠢欲动,裴家正愁得不行,可巧的是要睡觉就有人递枕头,沈氏抛出了橄榄枝,提出皇长子失母,皇后无子,请将皇长子过继到皇后膝下,以便教导。
皇帝一向是奉着立嫡立长的规矩,煊皇后的身子调理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动静,他也不抱太大希望了,眼瞧着李云琮一年年长起来,做事也算得上聪敏伶俐,于是顺水推舟:一方面给他找个尊贵的外祖,方便立储;另一方面又不是亲生,少了将来外戚专权的风险,实在是一箭双雕的好主意。
这下子裴家和沈家的眼睛都盯在李云琮这个皇长子身上,他们为他打点上下,四处求贤,铺路造势。裴简与李云琮单独议事的时间线也越来越长——他确实是一个有天赋的谋臣。
煊皇后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并不打算同李云琮多叙一叙母子之情。沛国公的亲笔密信雪片般飞进坤宁宫,信中无非就是要她多在皇帝面前提及李云琮的贤德,不要被淑妃母子抢了风头。但这些密信最终都飞入了坤宁宫跳动着的灯烛火焰里,化成了灰烬。
云玿也冷眼看着看着这些人汲汲营营,并不理会,只是更加废寝忘食钻研兵法,学习治国平天下的策论。
延和十二年秋,漠北来犯,攻势强劲,边关守将韩长扣押战报,贻误战机,漠北连下大魏泾城、天合、赤山三城,韩长大军败退到玉门关下。
时逢国内黄河水灾,浸灌良田十万余顷,救灾耗资数千万,国库吃紧,难担军费;皇帝遍视诸位将领,又无可用之将:原来大魏边境已经太平十数年,是故朝中风气重文轻武,以至如今外敌来犯竟无人敢请战,朝中大半文武皆主张求和,谓戎狄人所求不过粮草金银,若出兵征伐,所耗更巨,不如以此金与漠北共结盟好。
延和帝坐在龙椅上疲惫地揉了揉眉间,又愁又气。
愁的是这些蛮人是在趁火打劫,今岁灾祸多发,实在无力出兵;气的是无良将可用,韩长戍边多年,竟然如此庸碌糊涂,压住了战败的折子不报,以至延误了战机,如今边关之敌有十万之众,沦陷之城被烧杀抢掠,彼增我损,反击更难。
眼瞧着大魏颓势明显,漠北人也不是傻子,和谈谈何容易?定是要撕下来一大块肉方肯罢休。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韩长率兵退至玉门关下,玉门关形势虽危急,但好在本是天险之地,易守难攻,玉门关守将赵节是老将骠骑将军赵平之子,家学渊源,一向熟读兵书而且常常同军士们一同操演,他在玉门关的这几年积墙屯粮,日日带兵操练。所以如今也算人和地利,勉强拖住了漠北。
只是城中守备到底有限,储备也只够一时之用,若是朝廷不能及时增援,漠北人秋冬又可专心作战,今年恐怕难守。
于是赵节连上奏报,力陈当今局势,请求朝廷派兵支援,他这么多年远在边关,专心作战,不愿让寸土落于敌手。以为只要将有希望击溃敌军的局势摊开展在皇帝的面前,就一定会获得援军。
韩长与赵节之父是多年好友,看着他这个侄儿兴冲冲地修书上报慷慨陈词请求补给,实在不忍心打击他,可他太清楚如今朝堂上那班子精明吝啬的老货根本不在乎丢失了几座城池,也不沦陷在敌手的百姓们会受到怎样的剥削虐待,只要修和的条件可以接受,他们当然乐意维护歌舞升平的团团和气。
赵节快马加鞭加急呈上御览的折子果然并没有达到他预想的效果,反而让主和的臣子中的几个很是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绝对被压制,那求和还是可以上桌谈的。
延和帝虽对自己也许会成为大魏第一个向外族求和的君主感到气闷,但是国库空虚他也是看在眼中的,赈灾的银子水一样流出去,大魏如何还能禁得住一场持久的硬仗呢?
御书房内,延和帝与徐相和沛国公沈尚书几个近臣拟定了盟约的条件。
最后,两万做样子的援兵带着粮草驰援玉门关,同去的,还有大魏皇帝写与漠北汗王檀孤思的一封国书,上写着魏愿与漠北修好,以玉门关为界,彼此不生寇盗。大魏每岁赐漠北银十万,绢万匹,另有粮草,陶器与铁器无数。
连续操劳了一月有余、伴着边关冷月回到营帐的赵节看到修和的令书,只觉得一盆冰水从头浇到了脚底,久久难言。
“贤侄,你父亲还是把你养的太天真了。”韩长叹了一口气,用力拍了拍赵节的肩膀。
“诏书已经在此了,来的这两万兵马不过是给漠北看的,方便谈条件而已。漠北如今也看得出来并不能速胜,他们会同意议和的。”
他顿了顿,又安慰道:“这些日子,你也算夙兴夜寐,你放心,功劳簿上定会有你重重的一笔,来日论功行赏,贤侄前途无量啊。”
“为什么?”赵节木木地开了口,声音闷闷的,“我们明明能赢的,漠北物资也有限,檀孤思又是新继承汗王之位,叔父和兄弟们并不完全臣服,只要我们拖住他,待到他们久攻不下,引起内讧,反攻之日指日可待,为何,为何要求和?”
“拖?”韩长狠狠甩了下袖子,“钱粮从哪里出?”
“银子?主和的徐家、林家,还有深沐皇恩的王家、薛家和沈家,哪家拿不出银子?”他双眼直盯着韩长,眦目欲裂,“如今说求和便求和,那泾城、天合、赤山三城的百姓怎么办?我大魏先祖兢兢业业开垦治理的土地怎么办?难道就这样轻飘飘地随着一纸文书拱手他人了吗?”
“你何必向本官发火。”韩长摇了摇头,“贤侄熟读史书,岂不闻岳武穆被十二道诏书召回之事?天子不欲战,我等何必多言。”
“所以你不战而退兵至此。”赵节喃喃地说,“你早就知道会求和?”
“得到漠北进攻的战书我就知道了,”韩长定定地看着他,“这么多年,我的将士们在边关吃不饱穿不暖,可是没人在乎,他们只会借着边境清明的便宜层层盘剥军饷,我只好舍出全部家当,不置田产,不屯金银,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可是这些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昔日种种苛待,如今兵临城下,哪还有人会再有斗志呢?抵抗也不过是三五日的功夫,白白牺牲罢了。”
“可是我这里,为什么竟没有……”赵节听了韩长大军的处境,十分惊诧。
“小子,你手下能有有多少兵马?你父兄在朝中是何等地位?谁会犯不着去盘剥你?”韩长哼笑了一声,大步迈出了营帐,走到门口还回头好心地提醒了他一句,“和谈已成定局,贤侄还是收拾收拾看看如何报功吧。”
三日后,漠北可汗檀孤思的回书呈在了延和帝的案头。言和帝的眉头紧锁。仿佛遇到了十分棘手的事情。他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踱步走出了御书房,举目望向寂寂的天空,却又不知道去往何处。
御书房案头摊开的国书上赫然写着:漠北可汗呈大魏皇帝陛下,贵国所提和议之事吾深表同意,只是另闻陛下有一昭阳公主正在妙龄,余东征西战,尚未有正妃,故求聘公主来我漠北,余愿与大魏世修秦晋之好。
皇帝踯躅了一夜,养心殿内,他对着仁德皇后的遗物枯坐到了天明,血丝布满了双眸。
翌日早朝,他并未当众提及檀孤思的要求。却在下朝后留下了沛国公和徐相一干人等,令他们遍观了檀孤思的回书。
左相徐炽已过花甲之年,然而仍然精瘦强干,他单刀直入,直接说道:“陛下,檀孤思年轻,汗位是弑兄屠弟从刀山血海中厮杀出来的,继位以后大刀阔斧地改革了许多草原上的规矩,触动了不少草原旧贵们的利益,为了转移矛盾,只好出兵征伐以求民心,如今不能速胜反受拖累,自然是担心回国以后被几个叔父兄弟夺位。求娶陛下宠爱的嫡公主,不过是为了一个保障,保障我大魏与他本人结盟,不会在漠北兄弟争权中转投他人。”
徐相话音未落,立刻有人接过话头:“公主享天下供养,受尊荣无限,如今我大魏有危,公主也应当尽其义务。”
延和帝不置可否,眼睛直盯着沛国公沈渊,这是他在东宫时的老师,也是昭阳公主的外祖。
作者:宝他们让你和亲(偷看)
云玿:一群蠢货(不屑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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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和亲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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