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转暗,元木朝南骑车,一抬头正逢成片的晚霞。太阳落山自然不在这个方向,不过余晖从西边漫到南。底子是白蓝的,而云团和暖橙色混在一块,好像将南瓜皮磨碎烙的饼。
元木觉得这景色惬意,把棉布口罩拽下挂在巴上,低声哼着从收音机里学的几句歌词:“眺望的人啊你长大后好好瞧,看不老林糖是不是还没忘掉;城墙其实一直在,藏在北方大地纹路里变老……”
“妈!我俩回来了!”元木没掏钥匙,一边喊一边拍门。站在他腿边的元雅也凑上去用小手拍着喊:“妈!”
听见里面的门锁动了,他正准备先把鸡架递出去,就发现来开门的是元歪脖。像被当头浇了盆冷水,元木抬起来的手僵了下,但还是别扭地举了举,说:“路过市场买的鸡架。”元歪脖侧身让儿子女儿进来,左右看了看,把鸡架放在微波炉上又吧嗒吧嗒进了里屋。
看见桂花在厨房做饭,元木把被搁置在微波炉上的鸡架重新拎起来,从推拉门探进半个身子。“妈,买了鸡架。”桂花转过来汗涔涔的脸,在油烟机的嗡嗡声里喊道:“放那儿吧!饭马上就好,这里呛,衣服上沾的全是味!”
元木退出去脱了棉袄,又进厨房拿盘子把鸡架倒进去。进了里屋准备支起来桌子吃饭,但迎面扑上来一股呛人的烟味。一看是元歪脖斜倚在床上点了支烟在看杂志,烟灰磕进书桌边上的八宝粥桶里。他默念着礼貌性应付,先把元雅在的那屋门关上,忍着恼火的情绪几步过去扯开了窗。
“爸,吸二手烟也对身体不好,元雅还小。”他僵硬地称呼道。冷风从大开口的窗户灌进屋中,把单穿了一条秋裤的元歪脖冻得打哆嗦。他抬头看了一眼,见元木没有关窗户的意思,只得不情愿地捻灭了烟。
元木记得下午走时放在地上的收音机和磁带没顾上收,四下没找到,正要蹲到电视柜前就听元歪脖说:“地上的东西我看着碍事,给你收起来了。”元木皱了皱眉,觉得被他动了东西很不舒服。又猛地想起电话本似乎在桌子上摊开,忙回身装作摆放东西,看见它原封不动地和笔放在一起才呼了口气,一巴掌合回去。又打开瞧瞧,瞥了眼石浮洋的名字如何写。
他不想在这边被烟味熏着,便走去另一屋。床头靠着的墙上贴了一张本省份地图,元木脱鞋上去站到近前看。不过地图的范围只扩到了北面临近的省和旁侧一部分内蒙,他仔仔细细把写在上面的地名看了一遍,也没找出一个和“乌蒙”有关系的。
“哥,你踩到小叮当了!”坐在床上玩的元雅叫了一声。他忙把脚收回来,又发现周围散落了各种布做的、塑料做的、拇指大的或是巴掌大的玩具,每个都有名字,他叫不上来,但是元雅如数家珍的宝贝们。没地方落脚,只得迈了大步跨到床边。
吃过晚饭就好像做完了一天的事,桂花疲惫地搓着脖子,说明天就要上班了。她把头发随意挽了个发髻低垂在脖子上,一顿饭做下来早就散乱开。元木看了两眼,方才想起小姑留下的发卡,收拾碗筷时路过堂屋就把发卡从棉袄兜掏了出来。
“妈,看好看不?”他把窗台上的小镜子拿到桂花面前,将发卡在她头上比划。“这哪来的小孩玩意,”桂花笑着看了看镜子,“哎哟,我头发这么乱。”说着便拆开重新绑了个辫子。现在四口人全聚在这个小屋里,稍微还有些一家人的味道。元木记得上午吵架的事儿,没敢提是小姑留下的。只招呼了元雅来,把发卡塞进她手心里。他木竖了一根手指叫她别作声,元雅心领神会地挤挤眼睛,高高兴兴拿走了。
另一屋没人去便黑着灯,元木路过时朝黑黢黢的屋内看了一眼,外面的亮漫进去在滑溜溜的地图上反光,模糊地能看见涂着颜色的地块。他想起饭前看地图没找到石浮洋的老家,看时间不算晚,就对桂花说:“妈,碗先放在那儿,我去趟京京家。”
“顺便把木搓衣板拿下去,前两天你张婶儿管我借来着。”桂花嘱咐道。
京京就是住楼下的初中小孩,和他们家的来往挺多。元木套了件毛衣,拿了一串钥匙出门。下楼时从高高的窗户能瞧见外面天色,早就黑透了,像是涂在玻璃上的黑色颜料。京京家在他家正下方,元木熟门熟路地过去,站在门口敲门。不巧楼道的灯忽然在这会儿灭了,他没想大动作只咳嗽了两声,但就是不见亮。
结果来开门的京京正碰上元木使劲跺了一脚,被吓得一愣。“元木哥!”京京叫道。又一边拽他进来一边解释:“我们这层的灯泡坏了,我爸换成了感应灯。跺脚不好使,得挥挥胳膊或者走两步。”
“我说呢,半天没反应。”元木进门前还故意走重了几步,心想这感应灯不如以前的好。他记得元雅没出生、自己上小学那会儿,放学回来桂花不在,碰巧没带钥匙就要在门口蹲着。尤其是冬天,太阳赶时间似的落山,没蹲一会儿楼道里就黑了。蹲在那儿不发声响声控灯很快会灭掉,元木胆子大时就想自己被黑暗拥抱着,很有安全感,要正巧白天上学看了恐怖小说,声控灯一灭他就立马咳嗽一声,让灯赶快亮。
他想现在进不去家门的小孩真惨,若是换感应灯,那不就根本没个安稳了,至少需要做蹲起似的上上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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