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听得元木摸不着头脑,心说大家做邻里街坊至少有七八年,连元雅都认识面馆的景叔。他本着礼貌性应付的原则答道:“认识。”
元歪脖没耐性绕圈了,凑近一步急切地问:“你妈是不是和那老板有一腿?”
听见这话元木差点笑出声来。要不然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冲着元歪脖那句话就听得出,他第一想法就是问题出在桂花身上。在元木小时候的记忆里,他爸很好地诠释了课本上欺软怕硬这个词。有一次写作文,他甚至还拿家里举了例子,被老师写评语说不可以这么说自己父亲。但事实上不是他如何描述的问题,是元歪脖性格怂包,又永远窝里横。
“你就告诉我是不是吧!下午我走回来就看见你妈和他有说有笑的,那狗男的还送了东西,我给她留面子呢走出去一截才追上去!”元歪脖偏着脑袋,激动得肩膀起伏。额头上的黑痣挤进皱纹里,好像癞蛤蟆的蝌蚪。
他没回答,专心致志地把碗洗成了工艺品。元歪脖失踪六年,再加一年凑个七他们家就默认他死了,他妈和谁过日子都比和元歪脖靠谱。不过为了不给家里增添更多麻烦,元木忍得住话。一直等元歪脖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平稳下来,他才说:“我不清楚,大家都是街坊邻居。”
“那开面馆的就是个下面人吃的,别真当是下面给别人吃!”元歪脖大声说着恶心的黄色笑话,去楼道里抽烟了。
老四季面馆早上就开门了,也总有人热腾腾地来吃一碗。店主姓景,住在过了邮局的二零一桥那边。冬天天亮得晚,老景黑天的时候出门,骑自行车过来才见天亮起来。他给自行车上了锁,一抬头就瞧见有人嗡嗡地骑着摩托过来。
“景叔早!”元木在面馆门口前减速,掀起头盔的挡风板。
老景指了指店笑道:“我还没开门呢,你这不上学怎么比我还早。”面馆的卷帘门紧贴着玻璃门,门上朝外贴着字:面条五元。记忆里好多年前这家面馆就在了,大家往常进店吃面或是路过打招呼,都只看见老景和另外招来干活的小伙子。听说老景原先结过婚,前妻生了孩子,但小孩先天心脏有毛病。两人根本凑不出这钱,眼睁睁看着小孩夭折了。前妻过不下去这日子,便离婚走了。老景则像个木讷的石狮子,在这里一蹲就是好些年。但他的面分量很足,从不亏待人。
元木停下车,歪着摩托脚踩在地上,说:“拉人去,也当当摩的师傅。”
“他们不都讲究小团伙?好融进去吗?”老景说着把大棉袄的口袋掏了个遍,终于找出来钥匙开门。元木道:“还行,慢慢来。”老景感慨小伙子长大知道挣钱了。他无奈地耸肩,他家的情况也在街坊的闲聊里,索性和老景说是元歪脖又朝家里要钱,自己总得出点力。
老景道:“早说啊,我可以让你来我这儿干活!”
“得了吧景叔,您这店两个人就够,要再给我多开工资该亏本了。”元木拍拍摩托说:“不然这家伙闲着没用,我们这既有打出租的速度,还能钻小路。”老景说也对,又和他开玩笑道:“碰到外地人可别宰人家钱啊。”元木说肯定不会,说不定还抄近路呢。而后道别,他拧着车把骑远了,还想起石浮洋。一看就是能榨油水的老实人,真坐摩的说不定怎么被人绕路。
汽油味余留在空气里,老景搓了搓鼻子,也想起前些天遇见的一个小伙儿。听口音不像本地的,晚上天都黑了,路过面馆问老景新民小区怎么走。老景问:找人?那小伙子答就住这儿,天黑找不到路了。老景一边给他指一边笑,说小伙子啊小区就在你眼前了,冲你招手呢!他系着条红围巾,挺有礼貌,应该和元木年纪相仿,像是读书人。嘿,老景一边进店一边自己笑了声,现在的年轻人看上去都挺有精神,肚子里有文化就是不一样。
老景心中的那位文化人是石浮洋。他又朝前走了一段,果然看见新民小区的西门原封不动地在那儿。石浮洋把围巾打结,自己吐舌头做了个勒脖子的动作。还当文化人呢,周围景物变个颜色就认不出了。为了避免下次,后来几天他趁五点多下班天还没黑,花时间把菜市场加上小区这片走了一遍。
没想天黑认得出路了,但大白天他仍旧走晕方向。也是被一通电话扰得心不在焉,一不留神多走了一段。八十年代建的楼大多是五六层,而这边好多幢三层的。深红色的砖,落在萧条冬日和没化的雪中间反而看着很搭调。后来石浮洋才知道这些是以前留下的苏式建筑,算起年头也是大爷辈。
电话是他打出去的,原因是一早起来就收到了短信。石浮洋醒得早,甚至睁眼看了一会天花板,小灵通的闹铃才响。等他洗漱完回来看时间,就瞧见有条未读短信,昨晚发来的。写道:儿,我是亲小云,看到后回电话。
“亲小云”是他母亲,不过打错了,应该叫秦晓芸。家里发短信都是找有电话的邻居,不过这些人文化水平大多不高,或是懒得翻找正确的字,名字就挑最简单的写法。
前几天用公共电话打过去,才说几句他就听到家里有吵嚷声。没来及问原因,母亲说是去看看便匆匆挂断了。靠着他在大队干活的父亲,家里的座机安得算早。舅舅家也有座机,但石浮洋不愿意白费人家话费,就用自己买的电话卡。收到短信后他担心是要紧事,可等得起发短信没直接打来也不会太要紧。不过犹豫来去他还是没告诉舅舅,直接套上衣服出门,到楼下了方和秦安通话。说了短信,又请假早上稍晚去些。秦安大嗓门地喊道:“你小子放着家里座机不用!”石浮洋笑着解释已经走到半路了。
“路认不好,电话亭倒先找准了!去吧去吧,不着急来上班,给家里回电话要紧。”
于是石浮洋出了西门,沿路直奔去。这会儿天边是裹着青灰色的白,但不知掌灯的人是不是在打瞌睡,路灯没灭,黄澄澄的像在路上挂了一枚枚浅色月亮。
再说长途电话,其实打得相当快,拨过去时有个骑三轮车的大爷路过,不紧不慢地蹬着车,等电话挂断甚至还能看见大爷的背影。多一句废话都没有,接通电话他喊了声妈,秦晓芸就直截了当地说:我要和你爸离婚。声音听上去有些哑,石浮洋猜是昨晚哭的。在三轮车大爷骑过去的这段路上,秦晓芸非常熟练地讲完了前因后果。无非是家里的钱、孩子的亲爹是谁和石南出轨的事。论作大问题不值当,因为这些话石浮洋从小就开始听。论作鸡毛蒜皮的小事又太轻,毕竟这是第一次正经八百地说离婚。
石浮洋接不上话来。在这些矛盾里他既不能大显神通地解决掉,也不能换个爸妈。最后他只能在沈城冻人的清早里张嘴,呼出口热气,说:那离吧。
从电话线送来的矛盾铿锵有力,撞钟似的在头脑里吵得他晕头转向。清早的路上人烟稀少,不走动实在太冷,只好沿着路碰运气。他把小灵通在口袋里搓来搓去,心想电话什么都好,遗憾的是做不到打给沈城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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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〇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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