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星舰，沈霖靠在驾驶位上，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忘记了调整航线。
陆临风动作轻柔地把手伸到他面前的控制面板上，轻车熟路地换成前往迈泽岛的航线，随后坐回副驾驶位上。
“怎么了？”他问。
沈霖略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没事，在想总部到底发生什么故障了。”
看起来的确是出了故障，居然会在某一批次里制造出陆临风这样能察觉到人类情绪变化的仿生人。
自动驾驶模式被打开，星舰滑翔启航，陆临风这才踏踏实实地坐下，向后仰着身体。
“不清楚，”他想了想又说，“所以呢？你听到什么了？”
他这个语气听起来像沈霖欠他八百万。
沈霖深吸口气，又十分沉重地把它呼出去。
“有一个女声在说关于‘权限’的话，但听不太清，”他犹豫半晌，还是选择全盘托出，“那段乱码你看懂了？”
“没，”陆临风非常诚实，“只是好奇，总部需要长一个什么样的脑子，才能写出这么独特的代码出来。”
这话沈霖很赞同，他点点头。
随后又莫名其妙地想，到底是长了一个什么样的脑子？
谁会输出一段乱码？
他不知道，但一定不是仿生人。能让仿生人产生意识的程序不可能是一段乱码，它也不可能生成一段乱码出来。
至少是目前看来，很多问题他们还仍然不得而知。
“可以猜一下。”陆临风忽然蹦出来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猜什么？”
“如果这个声音真实存在，那么可以猜一下，”陆临风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不停地画着圈，“她所说的‘权限’，是指什么？”
沈霖顺着这个问题想下去，脑海里似乎是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思路出现。
权限。
比如他和陆临风所拥有的，光脑、星舰甚至星团的领导权。
哦，现在还多一个，生产新批次仿生人的权限。
如果可以给他一个大胆猜测的机会，也许他会说，“权限”指的就是我们。
那句话是来自R星系总部的声音，除去它本身，拥有着星系里最高权限的，只有他和陆临风。
但这个猜测太可怕了。
什么叫“只有权限”？
从另一种层面上思考的话，它同样牵扯着另一个词的定义——权力。
如果她说的话里要表达的只是权限，符合这句话的人应该只有他自己。但如果她在影射星系中的“权力”，那么陆临风也一样逃不掉。
“无论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沈霖一字一句地说，“一定是指代着某一件事物。”
或者某一个与总部发生的故障一定有关联的人。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他不知道β星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密谋，也并不知道身边的这个看上去明明安分守己的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所以他不敢也不能赌陆临风一定是夹在他们中间的那个人。
“这个话题暂时不谈，”陆临风抬手指了指舷窗，“快到了。”
迈泽岛同样是一颗十分荒凉的星球。
但看起来比赫斯提亚好得多，至少在它上面搭起来的建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倒塌。
下了星舰，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工厂大门。
虹膜扫描很迅速，只需要对着摄像头眨一下眼，它就可以识别出该虹膜拥有者的全部权限，然后再挑出里面完全符合自己的一条使用。
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生产车间内部，沈霖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制造仿生人的过程，传送带上分别放置着零散的已经完全成形的四肢和内脏，还有尚未完成的头颅。
那些头颅上，组织全部齐全，却唯独没有双眼。
对于一个活人来说，这种场面还是太惊悚了。
沈霖拧着眉头站在陆临风身后，有点想离开这里，手腕却被陆临风正正好好抓住。
“怎么了？”陆临风看着他。
仿生人怎么可能懂“恐惧”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沈霖没有跟他解释的打算，甩了两下手，没能把他甩掉，“没怎么。”
“那就好好站着，别让我拉你。”陆临风说着，飞快地松了手。
紧握着的手腕突然被松开，沈霖差点一个趔趄从台阶上摔下去。
陆临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吧，这叫‘跟我没关系’？”
沈霖略显狼狈地伸手抓住两侧的扶手才堪堪站稳，他狠狠地瞪了陆临风一眼，随后试着克服内心的恐惧，顺着台阶往下走。
这里的头颅和各块身体组织，都还属于上一批次的仿生人。
也许这些只是留下来的样本，也许是还没能制造完成就被叫停了的工作内容。
他们还需要进入工厂内部核验个人信息，才能把制造权限发放给这些机械，以此来进行新一批仿生人的生产。
越过一排排比人高的机器和像正在把仿生人分尸的传送带，两人沿着走廊往工厂内部走。
但每往前走一步，这条走廊似乎就往外延伸出一些去，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耳钉振动，光脑显示他们已经超过了目的地。
但奇怪的是，这旁边并没有任何一扇门。
沈霖抬头对着天花板扫视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机关。
毕竟是机密性很高的地方，机械门的开启机关藏的深一点也是正常的。
陆临风跟着他停下来，朝四周看了看，“导航系统出问题了？”
“不知道。”沈霖伸手叩了叩墙壁，里面似乎是空旷的。
陆临风学着他的样子敲了两下墙壁，随后在看上去光滑如镜的墙壁上摸索了半天，按下一个在高处的完全不起眼的按钮。
红外线扫描仪从墙壁中伸出探头，在两人身上照了一下，随后墙壁猛然向内收缩，门开了。
……果然他还是对现在的高科技有些不太了解。
没等他仔细想想自己的大脑忽然蹦出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陆临风就已经抬脚走了进去。
里面控制面板和显示屏的布局几乎和总部完全一致，像是等比缩小后的产物。
只是地上摆放着数个睡眠舱，墙上还挂着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物种的残骸。
沈霖抓着陆临风的衣角，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样的小动作被他发现，陆临风回头看他，“怎么了？”
他看起来并没有被眼前的一幕吓到。
在房间内部摆放着的舱体里，分明是属于人类的躯体。
它们被泡在福尔马林里，安静地漂浮在睡眠舱里的水面上，刺鼻又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
但陆临风好像丝毫没有闻到这样浓烈的气味，只是兀自走到控制面板前，抬头望向显示屏。
沈霖抿着唇，跟在他身后一步步走过去。
显示屏的最顶上，慢慢地浮现出“仿生人实验体”几个字。
但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仿生人！
紧接着，显示屏上再次显现出一大片乱码。
沈霖抬起头，站在他面前的陆临风似乎依然在盯着那些忽隐忽现的乱码看。
“这是什么意思？”他问。
“和总部那里的乱码完全一致，”陆临风的声音沉稳，但忽而又夹杂着一点笑意，“那或许，我们还可以再猜一下。”
他话音未落，断断续续的女声再次出现。
“只有你……权限……”
沈霖呼了口气，往外跨出一步，站到控制面板前，录入仿生人生产权限。
显示屏上的乱码停止变化，随后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几个大字。
“权限已录入。”
“请前往仿生人生产车间进行监督，祝一切顺利。”
都什么年代了还需要人工监督？明明就连车间都没有一个仿生人的影子出现。
总部似乎是真的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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