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叶穿着素白色的长裙,与男孩一起走在医院过道的梧桐树下。她听说年迈的老人每天都要晒一晒太阳,那她这样正在腐烂的人呢?冬日并不炽烈的阳光穿过树层,被枝叶分割的细碎,她一步一步踩在青石板的光斑上,体内的某些东西好似也在慢慢蒸发。她收起脸上的悲戚,知晓自己的痛苦不应该影响到其他人。用手捋一捋自己鬓角垂下的发丝,对着低头看地的男孩笑了起来:“那你准备节目了么?”
“嗯。是一首歌。”他觉得,应该给女孩做些什么。可她那样要强的人,是不会接受平白无故的帮助的。于是他写了很久很久,他希望那怀揣着真挚情感的歌词,会被女孩觉察出来。
“谁的歌?”
“我自己写的。”王乐挠挠头,心中却有些怅然:“我拜托了懂音乐的同学谱了曲,可惜你听不到了。”
“在这里就可以唱啊。”她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眼神却始终不敢直视男孩,她突然有些庆幸,庆幸男孩是一个盲人。看不到她的不堪,也不会失望于她的腐烂与堕落。怀揣着这样的想法,这个温良的男生,已经与自己有了无法跨越的天堑了吧?她内心又止不住的悲伤起来。低着头望着脚下璀璨的光斑,男孩也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
午夜的钟声敲响寂静,
我自花丛中苏醒,带着宿命。
他们说爱会指引方向,一生顺遂光明,
可眼前是雾锁的群山,风吹不动。
月光冷峻了蜀道的险,
像冰冷的锁链,勒进我肩骨里面。
深渊的暗影吞噬着天边,
我踌躇不前,是连天的险关。
我像是飞蛾仰慕着阳光,
却被束缚于无边黑暗之中
羽翼坚硬纵能乘风破浪,
却被幽禁在没有黎明的天空。
啊~困守命运的笼中鸟,
祈祷天神移走那险隘的山坳!
地崩山摧,撞向命运的枷锁。
在苦痛和险阻中奋起嘹亮的高歌。
永夜钻出火种,灼醒扑光的飞蛾。
鸿鹄穿破天穹,裂隙中倾斜银河。
步履蹒跚,身负病痛的躯壳,
肝肠寸断,心囚凄切的监牢。
纵然振翅高飞,是冲不破的云霄!
依旧奋力咆哮,永不低头的桀骜!
身为飞蛾,也要扑向幻光,
燃尽自己,把永夜彻底点亮!
折不断的翅膀,积蓄着力量,
这一次,要撞碎囚禁我的穹苍!
啊~展翅高飞的鸿鹄,
击碎那险隘的山坳!
撞!撞破锈蚀的枷锁,地崩山摧的咆哮!
在苦痛和险阻中奋起高歌。
永夜升起星轨的流光,
我是火中涅槃的飞蛾!
鸿鹄划破无光的穹苍,
银河泻落,
是自由凯旋的壮阔!
不必再祈祷,天神在何方?
枷锁的重量,铸就我翅膀!
暗夜的漫长,淬炼我锋芒!
我的火,我的歌,就是劈开混沌的光!
啊~我脚下九天也变得渺小!
劈开那万仞的山坳!
撞!撞碎那枷锁,天地共鸣的咆哮!
山巅高昂,我是浴火的凤凰!
永夜涤荡,再无樊笼的穹苍!
星河奔涌,终将破晓的辉光!”
李红叶惊讶的抬起头,他的清唱并不算好听,低沉的嗓音中竭力的嘶吼还有几处破音,却依然在那种情绪中被他感染,那个男孩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又锥心似的痛了起来,王乐也有些沉默,这无光的世界就像樊笼,飞蛾又怎能对抗永夜呢?可他心中燃烧的不甘火焰,仍灼烧着他的魂灵。有个声音还在嘶吼,他被困在腐朽躯壳的牢笼中,被灵魂深处燃起的火焰灼烧。但他开始明白了,那被焚烧的炽痛也是光芒万丈:“我唱的不好。。”
“唱的很好,我被感动了。”她笑一笑,拍拍身边的长椅,让王乐坐过来:“还记得我们初见的时候么?”
“嗯,我入学找不到路,在路边崩溃的大哭。是你伸出了援手。”他手老实的交叉在□□,鼻间嗅到她身上浓烈的香氛。她又笑了起来,成年了还会在大庭广众痛哭,真是个脆弱的笨蛋啊。他会迎着放学时的人流一步一步缓慢挪动,像一只毛毛虫。也没过去多长时间,却好似一个世纪一般漫长了。“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笨拙的像一个蚕蛹。”
“那现在呢?”
“现在已经破茧成蝶了。可是无论毛毛虫还是蚕蛹,他们生来就是蝴蝶。”她声音忽然哽咽,长久以来的悲痛终于压垮了她,眼泪噗噗的流下,她咬着牙却始终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旁边的男孩茫然的看过来。
“但有些人生来就是杂草。你知道么王乐?她们只能被束缚在土地上,静静的看着自己腐烂。”
“李红叶,但你不是杂草。”
“你对我有太多幻想了!”她的声音也高亢起来,带着急促的鼻音高喊:“我就是一个杂草,甚至躯壳都带着腐臭的气味。”
“那是从干涸土地中顽强生长的玫瑰的味道。你是我的玫瑰。”他终于不再逃避,徒手握住利剑当然会受伤,可是,他想保护他的玫瑰。女孩抱住他,脸枕在他的肩膀上,还有飞溅的泪珠触碰到他的脸。他缓缓伸出手,最终坚定不移的将她抱住,那个瘦弱的身躯,在他怀里轻颤着。不知过了多久,他整条肩膀都开始麻木,她才伏起身,情绪也终于平复下来。
“王乐,谢谢你。”
“其实,有什么事你都可以和我说。”他犹豫着,考虑会不会刺伤女孩的自尊心:“你母亲的病如果……”
“不要再祈祷,不是你告诉我的么?”她从长椅上站起身,擦拭掉眼角的泪痕:“你不是说我是干涸土地生长的玫瑰么?我当然要努力的盛放才能惊艳你这只蝴蝶。”
“这么说,其实有点奇怪。”他还没自大到把自己比喻成蝴蝶那么美好的东西,他会是飞蛾吧?燃烧生命也要追寻那束光的飞蛾。
“回去吧,不要影响了学业。”其实准备元旦,学校已经不安排课了,但他听出女孩话语中的决绝,沉默的点点头。这冬日的轻风也吹拂着,晃动着枝叶,青石板上的光斑像被打碎了一样,与阴影交汇在一起。男孩站起的那一瞬,李红叶像小鸡啄米一样吻在他脸上。如同蒲公英一样,被席卷的风刮着飞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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