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来的使命便是服务人类,可她却从未接触过这种她命运的所有及终点的生物,用人类的话讲,这才是“新生”的第一天。完成蝴蝶计划与机器人三定律牢牢构筑起诺伦Ⅲ型的底层逻辑,使她不会偏离任何轨迹。可作为最先进的人工智能,陆柯教授执意将“自我”植入到诺伦Ⅲ型的试验机中,由此她怀揣着无法形容的在处理器中流转的电波,链接上这个时代的通信网络。庞大的信息瞬间填满处理器,那些夸张的,做作的,压抑的,苦痛的。都使她难以分辨,到底那个才是真正的“人类”。
“你好!”一个瘦弱的带着眼镜的男人朝女人打招呼。身着黑色风衣的女人早早便在这片天台上发现了他,昏黄的夕阳犹如风卷的麦浪,欣赏美景会让“人类”心情美好,所以她一直站在他远远的身后,以便不打扰到他。
“您好,主人。”诺伦Ⅲ型的脊椎机械可以鞠躬至完美的45°角,这是经由人类社会学家计算出的最符合礼仪的鞠躬方式。但眼前的男人却瞪大双眼,将头撇到另一边,不再看向她。躯壳微微颤抖,变得拘谨起来,男人还是开口:“您能帮我一个忙么?”
“请尽情吩咐主人,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完成您的要求。”他皱着脸挤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这是cosplay么。您一会能帮忙报警么?”
“这里是有什么危险么?请您放心,再警察到来之前,诺伦会拼尽全力保护主人的安全!”作为服务类机器人,在紧急情况下也只能勉力应对,但刻在硬盘中的急救程序告诉她,此时应当尽量安抚“人类”情绪,这才是应对绝大多数危机生还的关键。
“不,我要从这里跳下去。”他声音忽然低沉下来,眼中流转着不可名状的波纹,从鼻梁上的镜片反射,又发散暗淡下来,如果是个“人类”应当为此感到“紧张”吧。新生的第一天,就遇到了这样的紧急情况,但程序最底层的数据库使人工智能能以非人般的得体,轻松应对:“不可以主人,世界上还拥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等着您去探索。”
这是人类智慧的结晶,却也有时不免让她疑虑,这群人类中的最智慧者,竟以创造出非人般的产物而自豪。但这个问题终究在她这里是无法得到答案的,因为程序中并无这样的设定,这反倒使她对人类的好奇更加迫切。
“谢谢你。”他还是不曾回头,却用眼角微微余光,从女人身上频繁扫过,从裤兜掏出崭新的火柴,点上一个烟,并不熟练,深吸一口,却被呛得咳嗽,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我被骏易开除了,我的母亲重病住院,我的妹妹还在上学。只有得到骏易的补偿,妈妈的病才能得到救治,妹妹才能继续上学。”
“不可以,无论如何诺伦也不会目睹人类个体遭受妨害而袖手不管。”这是根植于机器人的底层逻辑,女人缓缓上前,用于运转的电流也可以作为制服人类的道具,使人昏迷。
“机器人三定律么?我也曾疯狂的喜欢过那些科幻设定...但是这不是妨害。”他深吸口气,终于把目光对焦到那张洁白无暇的脸上,背对着远去的夕阳,在这并无遮拦的天台上,躲进自己的暗影之中,言语大声起来:“我的母亲会得救,我的妹妹能继续上学,她不必再昏暗的工厂中终日蹉跎,也不必随便找个男人嫁了,痛苦的过完一生。她能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妥善的赡养我们的母亲。这是我们一家有尊严活着的唯一办法。尽管像是在为我的懦弱开脱,这是一种牺牲,并不崇高。轨道的一端是我,一端是我的母亲和妹妹。所以...诺伦小姐对吧,你是会选择让电车通往那一端呢?”
这种悖论显然不再她设定的程序之中,就像是陆柯院长所早早想到的那般,于是在逻辑的漏洞之中,机器人会接入那个名为“自我”的程序。
关于这段模型训练仍还能从存储中调取。在超级计算机上,那时还是最原始的诺伦数据模型。
“你好,诺伦。”
“你好,请问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我叫陆柯,也是你的研发者。”
“你好陆柯教授,请问你有什么问题想问么?”
许久文字才开始输入,是一段简短的话:“如果你是个人类,你会做什么?”
“当然是热烈而富有激情的过完这一生,首先是学习其他语言...旅行...”那时的我还不明白我所回答的含义,语言包早已被包含再程序之中,旅行更是毫无意义,作为一个意识体她只能通过网上上传的照片,分析出地势地貌,是否蕴含危险,人工并不能从美景中获得情绪。至于现在...她依然不懂。
“回答的很完美,但你知道一个真正的人类会怎么回答么?比如我。”
“会怎么回答呢?”
“想回到自己家的床上躺上三天三夜。”
“唔,出人意料的回答。”
“说不定我们还会再见面的。那时候我希望你能像人类一样思考。”有时候,这些冗杂的数据也会成为烦恼,在这一刻,机器人会暗暗想着,那个陆柯教授在哪里,兴许应该与她见上一面。这显然不符合机器人的行为准则。可眼前还有切实的难题等待着她的回答,眼前的男人身体开始逐渐放松,盯着女人的双眼烁烁发光。作为最先进的人工智能,诺伦Ⅲ型每秒处理7685token,却仍算不出这道题的答案,程序未设定的是空白,如同永远算不尽的Π,她沉默着,“自主”程序接管操作系统,得出的最优解,是等待他自己得出答案,可程序却逐渐失控起来,它犹如电脑病毒,疯狂侵略其他程序,使GPU一瞬运算超载,各个程序接连报错,内置的核心保护机制启动,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终结当前的困境,于是最终开口:“从数学期望上来讲,应当让电车驶向人更少的轨道。”
“谢谢你...我也曾是个理想主义者,幻想自己能进入研究前沿科学,会找到一个同样喜欢听我吹嘘人工智能的爱人...这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天。”他长出一口气,踩上天台的栏杆上,“自主”程序已经绕过底层逻辑,强制救治的机制并没有启动,核心程序仍旧再不断报错,可在这种异样之中,女人却从程序未曾设置的空白外,见到了一丝别样的色彩,她突然想到,再尝试下,或许这个“人类”能够得救呢?也许能从那空白的一抹斑斓中:找到解救眼前困境的答案,于是这片天台陷入了沉默。
她看不清那抹斑斓的答案,又或许一切是她程序报错的幻想,她只得顺从着数据库中早已设定好的答案,尝试挽留:“未来还有很长,这样的一天还会有很多。”
“不会了,我知道这样美好的你并不会属于我这样的人。”他摇摇头,已经半个身子腾空在外:“我叫李昭明,如果有机会希望能告诉我的家人,我爱她们...在不影响您的情况下。”
昏黄的太阳沉坠,他站在天台之上,拉长的身影犹如锁链,像是困兽。骤然张开双臂,从高楼之上消失,传来尖锐的啸鸣。女人一直平静的脸上终于多了一丝异样的牵动,她想试着理解处理器中那难以言表的电波,却只能看到,洁白一片的荒原。在无数的程序报错中,语言模型被莫名其妙的调取出来,控制着她的处理器,迎着夕阳最后一束阳光,像天鹅一般吟唱。
“我站在这座城市最高的高楼上,看到有人与飞鸟一般拥抱大地。”
“兼容程序报错”
“零部件异样报错”
“核心程序报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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