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满城春色一夜发

天刚蒙蒙亮,孟府的院子里便热闹起来,门口停了两辆马车,小厮一个接一个往上搬东西。

“金姨母,您起来了么?”

金璇早已经穿戴整齐,她一手拨弄着耳边的珍珠耳铛,一边向窗边靠近,“进来吧,我已经起了。”

“听外头的动静,你们家主人今日便要动身回广陵了么?”

丫鬟拧干帕子递过来,“是。”

金璇垂眸,眉心动了动,徐端可有的奔波了,她这日子,要不就是几年里盼星星盼月亮的想出去闯,要不就是一连许多时候都在路上。

“金姨母,夫人邀您一道用早膳,等您梳洗过,咱们便去罢。”

饭厅里两个人已经端正坐在两边,空出了上首的主位。

徐端梳着妇人髻,头发盘得一丝不苟,她这个模样瞧起来有主母的姿态,看不见从前可怜兮兮的影子。

脑中猛然间窜过的“可怜兮兮”四个字,使金璇眼眶酸了酸,她不知怎么怨恨自己想到这个词。

饭厅里的人注意到她,金璇的眉眼一转而笑,“我来迟了。”

徐端对面坐着个男子,眉目算得上清秀,只是浓眉淡眼,一眼看过去,只记得两弯黑黑的眉毛。

可真不配。

金璇迈进厅里,略推脱了两句便在主位上坐了下来,余光在二人间打量。

孟宣礼数周到,嘴上说着一套一套客气话。

徐端听着听着皱眉,用力看他一眼,孟宣抬眼接住她的意思,他嘴上轻轻一笑,不再说话了。

“姨母,喝粥。”她两手捧起一碗鸡丝粥放到金璇面前,“来了京城,没见到多少人家喝粥,知道你想念得紧,快尝尝。”

金璇温和地看着徐端,“我可不跟你客气,我若喜欢,等你们回来了,可要厚着脸皮常来讨粥喝。”

女子弯着眉眼轻笑,低首喝粥。

她转眼看了看孟宣,这小子的眼神落在徐端身上,无波无澜,又深不见底的,像是深情的样子。

金璇无声冷笑,姓孟的跟她从前见过的人没什么不同。

饭毕,她起身告辞,脸上神情如常,“端端,等你从广陵回来,我们那边也该收拾好了,倒时请你去瞧。”

徐端挽着她的胳膊笑着说好。

金璇低声道,“我给你留了间屋子,晚些你看看里头的摆件可有要换的?”

她侄女眼睛一时亮起,“你的眼光,我信得过!”

“这一回去又是好几日,路上当心些,辣椒粉花椒面之类,多备些在身上。”

“我明白的。”

孟宣跟在二人身后,一手躲在袖中摩挲拇指,徐端的脸因为旁人而露出笑来,他心里不是滋味。

这两人手挽手,好亲密,显得有些他多余。

金姨母临出门向他投来一个淡漠的眼神,仿佛在看这世上的过路人。

孟宣心里像是被人打了一个结,觉得有些不对劲。

“姨母回去了,咱们也去看看还有什么要带的罢。”徐端的笑意早已不见,不过眼角隐约弯着,这还能勉强充作一个笑了。

孟宣一瞬不瞬地看她,对待姨母与对他,差别也大了些。

*

【刘府西厢房】

“大人,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

孟濂坐在窗边,身上洒了一片阴影,脸上的神色瞧不分明,“下去吧。”

他原想借英国公的势力调回京城,本该锦上添花的好亲事这会儿倒成了催命符……

依附于人哪得长久,还是得自己站得高才行。

可惜小儿子的年纪还不够大,功课上更是不堪,否则也不必费心思去笼络一颗废子。

想不到废子也不听话……

孟濂不觉冷嗤,猛地抬手掀翻的面前的一盘困局。

棋子零零碎碎落地,满室跳珠声遮掩了雨打屋檐的动静。

片刻寂静之后,风雨侵入窗子,寒意裹了他一身。

雨势如落子,平地上不一会儿便积攒起一个一个水塘,无形的水滴仿佛是拼了全身的力气,要与泥地同归于尽。

临到广陵时,突然间下了场大雨,怎么也没有要停下的趋势。

客栈前停了两辆马车,小厮正披着蓑衣往下搬箱子,这雨实在太大,人在其中,皆面目模糊。

“这下要耽搁些时日了。”徐端踮起脚,给马车挂了上两个扫晴娘,微微露出一节白花花的脖子。

孟宣披着一件玄青色的大氅,一手手腕上搭着件银朱斗篷,另一手撑着伞。

风势大,伞不稳,在雨里轻轻摇曳着。

“快下来,当心着凉了。”他伸手搀她,语调还是一样的柔和。

徐端对他这样子感到习惯,略一犹豫便伸手搭在他腕上。

孟宣的指节如他这个人一样瘦,风雨间,手拿不住伞,人也站得不稳。

她看他,像是看一个没吃过苦的公子,整个人是由纸堆叠出来的。

正思忖时,风力猛地增大,徐端一个踉跄扑进他怀中。

那人纤瘦的手这会儿搂着她的腰,徐端在他怀中抬眸,姓孟的虽瘦,眼下却站得结实,身板也不似看起来那样……

她不觉红了脸,趁乱搓了两下自己的耳朵。

就近停靠的客栈厢房十分简陋,一行人堪堪够安排。

馥郁简单布置了卧房便退下了,徐端挨着窗子坐下来,这地方像是不常住人,屋子里有股似有似无的霉味,她也不管外头下雨,推开了一道窗户缝,叫风吹进来。

孟宣在隔间更衣,方才冒雨跑了几步,半个身子全湿了,外衫又在包裹里没打开,因此只穿着中衣在屋里走动。

他们毕竟没有多少共处一室的经验,这会儿不能什么事也不做。

徐端坐在窗口佯作看雨状,他也乐得不去拆穿,转而向床榻铺床去了。

客栈不比家中,被褥四四方方的,里头的棉絮也结实,睡起来定是不舒服的。

孟宣捏起被子一角,凑近嗅了嗅,这一嗅眉头紧皱,赶忙松了手。

这样的被子,他能睡,可徐端怎能委屈?

“孟大人为官这几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想到还记得怎么叠被铺床。”徐端的眼神从屋子另一端望过来,他只听声音,也想得见她作何神情,定是眉头轻挑,眼睛滴溜地转着圈。

“即便我忘了,你也可以再教我,我并没有不愿意做。”他站起身拿起她给自己斟的茶,一饮而尽。

徐端嘴角动了动,偏过脸去,“孟浪。”

“我去请人换两床干净被褥。”他只当听不见她骂人,自顾自找事做。

女子与帘外雨对视,转眼后悔起自己说话没个把门的,她真是穷惯了,总要提起孟宣衣食无忧的事,果真是越缺什么越在意什么,眼下还是不够有银子……

回了京城,姨母铺子里的事情,还应该多上心才是……

思及此,胸口又存了一股志气。

这时传来门口孟宣与小二的说话声。

“客官,近日常下雨,被子都有股气味,不是我不乐意给您换,是实在都是一样的……”

“你先换两床来,我比较比较。”

小二嫌麻烦,嘴里叹气,不情不愿应了好。

徐端看向孟宣,“被褥气味这样大么?”

“有一些味道,要忍也是忍得了,我只怕委屈你……”男子披上干净衣袍,到她对面坐下。

“若要说是为了我,那可不必换了,你忍得了,我自然也忍得了,可别说怕我怎么的,尽是你自己的借口。”她如今听不得旁人安排她怕这怕那,反驳的话脱口而出。

孟宣稍愣了愣,“我说错了。”

徐端撇开眼,她这是怎么了,话这样多,旁人一句,自己倒有十句等着,话多也就算了,还非得全说出来。

“贵客,被褥拿来了!您瞧瞧!”

姓孟的应声开门,小二确实也没有说谎,这新取的被子上也是相似的气味。

“既然都一样,那便不必换了。”说话间,孟宣从荷包里摸出两个铜板递过去。

马车颠簸,人到此时早已昏昏欲睡,屋里这两人却还在忙碌。

昨日好歹有个洞房花烛的由头,今日没有,一道睡这样的话多少有些难开口。

“孟宣,还是我睡里边。”徐端已经将身上带的各色药粉数了几十遍,她自觉头顶的瞌睡神仙开始发功,两只眼皮一不留神就要粘起来。

她不等人回答,将药粉匕首在枕边排了又排,眼见一切妥当,刚平躺下便睡去了。

孟宣被她这模样逗笑,可转而一想徐端这样困倦还如此谨慎,那三年该是经历了多少……

他因为自己错过她许多而难过,心头也跟着酸涩,于是便没了困意,满心想知道她从前的事。

徐端为什么凭空多了个姨母?徐家倒了之后,她去哪了呢?为什么重逢时她作男子打扮,还十分懂得佯装之术?为什么她能三两下制伏一个成年男子?为什么……

这许多的问题叫他心头一震,她来京城的两个月,他本该有许多的机会去了解她,可自己似乎从未舍弃旧时的眼光,还当她是不知世事的天真女子。

对于徐端这几年的经历,他不过是嘴上好奇,并未付出半点行动。

他与那些为色所迷的男子有什么区别?都是用最容易得到的银子换一个人罢了。

他没有要爱她。

他不过是想要她的爱。

想起这些愈发难睡了。

孟宣翻过身,在黑夜里分辨徐端的影子。

这时墙上却猛地闪过一道寒光,他蹭的坐起来,抬手推推身边的人。

带着好运喷雾出场~

喷喷喷~好运嘭嘭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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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满城春色一夜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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