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风停雨歇,地上积了一摊摊的水洼,倒影着天上的流云,一声尖叫划破了晨时的静谧,不多时,鸢台大大小小管事的都赶了过来,水洼里的雨水被凌乱的脚踏得四溅开来,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天。
萧芷姝木讷的坐在屋内,精神恍惚,只觉得他们的声音都远在天边,怎么努力都听不清。
鸢台的老鸨一耳光将她扇倒在地,怒骂不止,“这才一晚上,你这小蹄子居然捅出这天大的事,给我打,都注意些,不要留疤。”
他们一群人将她围在中间拳打脚踢,萧芷姝倒在地上弯着腰抱着头默默忍受着,偶尔泄出一两声痛呼。
老鸨脸色阴沉,对周围道,“这件事谁也不许传出去,快些把这人拖出去埋了,真是晦气。”她拿帕子捂住口鼻,蹲下身用手指勾起莫婉的下巴,“啧啧啧,下手可真狠,不中用了,不中用了!”
老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做,起身对左右道,“把莫婉扔下人房里,再请个郎中给她医治一番,不要叫人死了。”
话音一转,老鸨挥手示意那群人走开,萧芷姝浑身没有一处不疼,地上寒冷砭骨,她胸口就像压了碎石一般,“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淤血。
“今儿个我便给你上一课,鸢台不会在乎你为什么杀了那个男人,也对你们之间的恩怨不感兴趣。老娘只知道,你弄废了莫婉,让我损失了好几万两黄金。”
“那些卑贱之人的命就如草芥一般,死了就死了。你是不是以为自己会被交给官府,以命抵命?太天真了,你活着可比死了有用。”
萧芷姝心里冷笑,还真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普通人的命,果然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来人,把她给我扔进黑屋,不许给饭吃,连水也不许给,不听话的东西,就是欠调教。”
在黑屋里,时间过得极慢,她睡了醒,醒了睡,又饿又渴,却连说话力气都没有。
吱呀一声,厚重的木门被打开,刺目的光线瞬间充斥整个房间,细碎的灰尘四散飞扬,萧芷姝眯起眼睛,望向门外。
看不清是谁,只记得那一袭惊艳的紫衣,那人很高,她需要仰起头才能窥见全貌,是一个美如妖孽一般的男子。
陆良没有踏进这污秽之地,上下打量着萧芷姝,那眼神恍若实质,一寸一寸的将她的不堪暴露在众人面前,她有些羞愧的缩成一团。
陆良侧过头对杜萼道,“十三岁便凭一己之力杀死一个中年男人,是个做刺客的好苗子,别埋没在这个地方,把她带回斩鸢阁好生培养着,我将来还要用她。”
“是,阁主何必亲自走着一趟,吩咐属下一声就行了。”
那一天,萧芷姝想了许久,她做什么从来由不得自己,无论是赵家女,大梁公主,又或者沦落青楼,到现在的斩鸢阁刺客。
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想不想,为了活命,只能低头服从,任人摆布。
她从梦中惊醒过来时,夜已过半,萧芷姝缓了好一会儿,这才感觉身体好受了许多,想来这药效果不错。
“醒了?你刚刚做噩梦了,一直在呓语。来,擦一下脸上的冷汗。”萧祁站在床边,非常自然的递过去一块拧干水的帕子。
萧芷姝慢慢坐起身,接过帕子仔细的擦着脸,目光四处扫视,房里却只有在不远处忙碌的萧祁。
“你为何深夜在此,环月和林暗呢?”
屋内架了一个火坑,上面温着药和荷花莲子羹,萧祁一边试着温度,一边道:“环月和林暗回去休息了,他们也挺累的,你们这些做主子的,真不把我们当人看。”
“胡说些什么?我们前前后后不过才见了几面,他们便放心留你在这儿照顾我,我有些诧异而已。”
“阿芷若是如此说,可就太伤我心了,为你疗完伤,我急忙赶回客栈洗澡补觉,心里一直念着你,子时不到便又赶回来了。”
萧芷姝偏过头,看样子并不想搭话,其实这两天环月和林暗也在陪着她熬,今夜实在是累到了极点,乐得有人换班。
至于萧祁,连萧芷姝都信任他,环月她们又怎会再横生事端。
“先把莲子羹吃了,然后再喝药,还有两日要熬呢,能吃就多吃些。”
萧祁端着白瓷碗走过来,时不时用汤匙搅动为莲子羹散热,那香气弥漫开来,让人食指大动。
“我向环月姑娘保证过,今晚一定要照顾好你,可不能让我失信于人。”
“啊,张嘴,小爷我亲自伺候你,这可是上天入地头一份,稀罕得很。”
“别,没说不吃,我自己来就行。”萧芷姝一脸嫌弃,赶紧出声打住,指了指床头柜,用眼神示意他放这儿就成。
“行吧!”
那语气里竟带了些许失落,但也只是一瞬,他放下莲子羹后,右腿勾了一个椅子放在床边,然后撩开袍摆双腿交叠地坐在上面,左手撑起下巴,眼神里满是好奇的望着萧芷姝。
“你刚刚梦见什么了,也许说出来会好受许多,作为交换,我也给你讲个故事。”
萧芷姝身上没什么力气,侧身低头慢慢的喝着羹汤,一头青丝随意铺在周边,眼帘低垂,那模样看着给人一种乖巧之感。
听见萧祁说的话,她没有理会,继续吃着东西,过一会儿才听见汤匙触碰碗底发出的清脆响声。
“很好吃,和我记忆中的味道一样。”
萧芷姝很少吃到大梁的菜肴,北齐地处北方,江河湖泊稀少,所以荷花莲子入菜少见。反倒是大梁,家家门口皆是青砖白瓦,烟柳画桥,一到夏日便可闻十里荷香。
“这是我从大梁带来的莲子,荷花是一早风干保存的,你喜欢就好。”
此时风舒月朗,气氛甚好,萧芷姝难得放松,打算给他讲一下梦境里发生的事,反正也睡不着,权当是打发时间了。
萧祁听的入迷,望向萧芷姝的眼神不知不觉带了几分心疼与怜惜,他皱着眉道:“那你进入斩鸢阁后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人再欺负你?”
“我成为了刺客替补,开始习武,在这期间,我遇到了两位对我很重要的人,浅云和阿洛,浅云在正在阁内养伤,而阿洛,我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是发生什么重大变故了吗?”
萧芷姝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和愤怒,还有无尽的懊恼,“我真该当时就杀了莫婉,如果不是她告密,我和阿洛也许早就逃出这个吃人的地方了。”
“你,试图逃跑过?还失败了?”萧祁表情有些凝重,她一定受到了极重的惩罚。
“对,代价就是阿洛生死不明,我被种下青萝骨,永远被斩鸢阁所控。那是我第一次毒发,没有解药,生生熬了一个月,在这期间我无数次想要以死求得解脱,但是,到最后一刻我都忍住了。”
萧芷姝换了一个姿势,望着窗外的夜景,沉思片刻,才继续说道,“我极具学武天赋,实力增长得很快。当我受到阁主重视时,便再次回了鸢台,在下人堆里寻到莫婉,当着老鸨的面,亲自割了她的喉咙。”
萧芷姝此时的表情有些癫狂,但也透着一股快意,她不是什么好人,睚眦必报是她的本性。
“这些人是罪有应得,你做得没错。”
萧祁心里闷闷的痛,曾今那个骄傲矜贵,天真烂漫的公主殿下,被生生逼成了这般模样,当真是可恨极了。
萧芷姝淡然一笑,端起桌上的药碗一口饮尽,苦得舌根发麻,吃了蜜饯也压不住,那苦涩之感一直萦绕在嘴里。
“喝慢些,这药我熬的浓,自然苦得很。”萧祁端了温水过来,“漱一下口可能会好很多。”
“放这儿吧,你不是说要讲故事给我听吗?”
“时候不早了,你该歇息养病,明日我还会过来为你守夜,到时候再讲给你听,可好。”
“什么劳什子故事,我也不是很想听,左右不过打发时间,我现在的确有些困了,你退下吧。”
萧芷姝慢慢挪动身体,钻进薄被里蜷缩成一团,只留下一个背影给萧祁。
这是,闹小脾气了?萧祁看着床上隆起的一团小人儿,不由得有些好笑,摸了摸鼻子,眼角含笑,“你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面守着。”
“等一下,我突然想起来,咋们还有正事儿没说。”萧芷姝侧过身望向萧祁,“你坐这儿,我有事吩咐你。”
“好。”
“你之前说,附近药店、医馆的甘遂被人收购一空,想来全部用来对付我了。青萝骨毒我两天后才会服解药,他们不知道我已经无碍,必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萧祁一点就通,也不需要多言,开口道:“我会想办法弄一批甘遂进皇城,只要有人大量收购,届时便可顺藤摸瓜,查出暗害你的人。”
萧芷姝点点头,继续说,“我这段时间接触到的吃食,水源,衣物,都要查,林暗环月负责探查戚府,主谋一般都在外面,便有劳你了。”
“嗯,我身份隐秘,暗中调查不会引人注意,你只需要在阁内装作病入膏肓就可,其余的交给我们。”
“嗯,那就好…………”萧芷姝声音越来越低,呼吸均匀绵长,想来是刚刚喝的药起作用了,里面加了一味安神助眠的药材。
萧祁轻轻为她掖了掖被角,屈膝仰躺在外间的榻上闭目养神,还有一个时辰天便亮了,到时自己必须要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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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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