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半夏也并不询问她年年都在今天出门,第二天才回来到底是为什么。
这是她们之间的默契。
*
除夕夜,新年,府里像往常一样结了红灯笼,贴了对联,小聚了一下,是宋半夏主持的,并且给所有人发了压岁钱。
府里剩下的人心里疑惑,李剑君去哪了,宋半夏只说有要事,闭关去了。
大家并没有怀疑什么,只是纷纷表露了自己的关心。
但宋半夏说没事,他们也都信了。
修仙之人的事,凡人捋不明白,自然不去理会,他们信任宋半夏,宋半夏说什么,他们都信。
一直到第三天,李修竹才终于从练功房走出。李修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宋半夏,但是正如闻奈所说,宋半夏的情劫丝已经足足在她身体里待了一百年,如果不解开,恐怕会有碍身体。
情劫丝必须得解,可解了情劫丝,宋半夏就有很大的可能会离开他。
当然,往好处想想,也可能会像传说中的那位一样,直接捅他一剑。
李修竹心中忐忑,踌躇万分,脚却好像有自己的想法,一拐弯就跑去找宋半夏了。
宋半夏正在镇子上给人画灯笼,面前围了一堆小孩,叽叽喳喳的。
她穿着一身明黄色纱衣,外面披了件红毛绒斗篷,露出纤细白净的手腕,拿着素白灯笼画着,笑的俏皮,待在小孩堆里一点也不违和。
李修竹之所以能找到她,仍然是因为她带了那个玉佩。
在见到她之前,李修竹的心仍乱如麻,见到她之后,好像定住了。一直蹙起的眉毛松开,他就站在不远地地方望向她。
宋半夏给一个皮猴子画完,得到了一个油腻腻的亲亲,心思稍微开怀了一些,忽然一顿,仿佛心有灵犀一样抬起了头,看向不远处。
白雪皑皑的廊檐下,李修竹在那里抱着胳膊望着她,就像以往的每个平常日子。
一时间,她只恍惚觉得过往的年华似水,让她怎么抓也抓不住。
情劫丝解了一百年,如今情丝渐断,她与他的情意也到了头。这真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世间事物万般皆如此。
“半夏!”一个孩子见她走神,拿胖墩墩的手在她面前晃。
宋半夏将目光收回,看向她。
胖乎乎的小姑娘瞪着两双大眼睛,直凑到了她的脸前问:“你怎么了半夏?”
她娘在旁边聊天,听见了她直呼宋半夏的名字,顿时揣起瓜子,过来扭她的耳朵:“海棠!你怎么跟夫人说话呢!”
海棠是个调皮捣蛋的性子,挨打挨习惯了,当场认怂,众人被母女俩逗笑,本就热闹的场面变得更加热闹起来。
宋半夏也轻轻浅浅地笑着。
李修竹心想,她在外面原来是这样一个柔和的性子,跟在他面前的并不太一样,怪不得果子店的老板那样说。
见宋半夏停了笔。
李修竹走了过去,走到一半又心生怯意,于雪地里停下。
有人看见他笑着喊:“李剑君这是来接半夏夫人回家的吗?”
李修竹迟疑看向宋半夏。
宋半夏从椅子上起身,说:“不画了,我要走了,我夫君来接我了。”
一群小孩纷纷哀嚎。
但他们认识李修竹,知道小镇是他护的,所以只能委委屈屈地放弃阻拦宋半夏的想法。
众人笑容里带着祝福,目送他们远去。
等二人走远不久后,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跟他们息息相关,却又不属于他们的江湖的修真界。
宋半夏揽李修竹的胳膊前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拒绝,才伸出了手。
李修竹犹豫说:“你的玉佩……”
宋半夏:“怎么了?”
他终于下定决心说:“你的玉佩上被我做了标记,只要你带着它,无论走出去多远我都能找到你。”
“我知道,你送我的时候说过了。”
这些他都忘了。
宋半夏顿了顿,松开手,面对他摘下玉佩问他:“你要拿走吗?”
李修竹还没从她知道的事情中回过神来,闻听此言,心里一揪,沉默地看着她,半晌,开口:“你可以丢掉它。”
宋半夏:“可是,这块玉还挺好的。”
像是找到了什么理由,李修竹立刻道:“那你就留着……”他似乎觉得自己开口的太过急切,害怕被她误会,补充,“都随你。”
宋半夏心想,这倒是他的性子,一贯的潇洒如风,不在乎细枝末节。
但如果要合离,她是不会留下这块玉的。
她有很多这样漂亮的玉佩,之所以日日带着,特殊对待,是因为他。
可他如果不在乎,她也就不在乎了。
宋半夏像是离婚分割资产那样地说:“既然剑君不在乎,那改天我把它去当铺当掉好了。”
李修竹立刻拧了眉头问:“你很缺钱?”
宋半夏一怔。
怎么想她也不可能缺钱吧。
他这是在……讽刺她?
宋半夏脸色渐冷。
她问:“剑君什么意思?”
李修竹被她凌厉的神色吓到,憋了半天,轻声说:“别卖它了,这东西里面有我的血,做起来很复杂的。”
宋半夏说:“是剑君你说可以我可以随便处置的。”
“是,我是这样说了。”
“既然里面有剑君的血,那么剑君应该一开始就告诉我,或者直接说不让我随便处置,如果不是剑君那样说,我也不会想要把它卖掉。”
“是我的错。”李修竹立刻认怂道。
看的出,她似乎是真的在生气。
宋半夏伸出手,将玉佩递到他面前,说:“那还给剑君,但是,剑君做不到的事,往后还是少承诺吧。朝令夕改,谁都不会尊重这样的人。”
李修竹被她冰冷冷的脾气惊诧到了,他原以为宋半夏以前的脾气就够大了,没想到她还有这种不怒而威的时候。
水色的玉佩被放到他的面前,他没敢伸手,很是无措,说:“不是这样的。”
他一示弱,宋半夏就心软,声音也降了下来,不那么带着冷意了,咬了下唇,仍生气,问:“那是怎样。是剑君说我可以随意处置的。”
李修竹觉得齿缝中的话有些羞耻,但那种忽然降临的危机感让他下意识地开口说:“是我的错。”
二人面面相觑。
李修竹还是没能将那句话说出来。
宋半夏等了等,低头将他的手拉过来,将玉佩放了上去,抬起漂亮地的眼看着他说:“这句话,你已经说了两遍了,我不想再听下去了。玉佩,原物奉还,剑君,不要跟在我身后回府,我不习惯别人跟在我身后。”
李修竹张了张口,又闭上,单衣寒凉,他站在原地目送她离他远去,雪又飘落,落在他的肩上,不自知。
他紧握着玉佩的手垂下,玉佩底下的同心结穗子一摇一晃、一摇一晃。
不是那样的。
是可以由她随意处置,只是他希望她能够好好对待,而不是随便把它就丢到了当铺里,去换取明明他可以给她无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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