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金灿灿的，爬进春晖六中高二（三）班的窗户，漫不经心地涂抹在课桌椅上。
秦呓语窝在靠窗的座位里，清秀的侧脸被手机屏幕的光映得有点亮。
手指在屏幕上划得飞快，嘴角噙着点懒洋洋的笑意。
教室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一股热烘烘的汗气裹挟着风卷了进来。
“老秦！纸！快！”陈昊像头刚冲出笼子的豹子，几步蹿到秦呓语桌前，汗珠子顺着他晒得黝黑发亮的脖颈往下淌，浸湿了运动背心的一大片领口。
他喘着粗气，大手直接往秦呓语桌洞里掏，另一只手拍在他肩上撑着。
秦呓语头都没抬，精准地拍开那只黑爪子，顺手从自己校服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丢过去：“自己拿。啧，陈日天，你能不能轻点！每次肩膀都被你拍得疼死。”
陈昊扯出几张纸，胡乱在脸上脖子上抹，纸巾瞬间湿透。他喘匀了点气，嗓门依旧洪亮：“我还日地呢！靠，我哪里用力了！你这细皮嫩肉的……我跟你说，八班那几个沙币又他妈耍赖！下半场换了个裁判是他们班自己人，瞎吹！”
“又来了？”秦呓语终于从手机里抬起头，眉毛挑了挑，脸上还是那副乐呵呵的样子，“输不起呗。下回直接约体育老师当裁判，看他们敢放屁不？”
陈昊嗤笑一声，把湿透的纸团捏在手心，“他们那中锋，小动作多得要死，裁判瞎。下次你上，你脑子活，能治他们。”
“行啊。”秦呓语答应得爽快，手机揣回兜里，“不过你得先管管你这汗臭，离我远点熏死了。”
两人正你一句我一句地扯着篮球赛的破事，刺耳的上课预备铃“叮铃铃”地炸响。
教室里嗡嗡的聊天声瞬间矮下去一大截。
陈昊骂了句脏话，赶紧捏着他那团湿纸跑回自己后排座位。
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由远及近。
班主任老李那张严肃的脸出现在门口，他身后跟着一个身影。
教室彻底安静下来，几十道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
“安静。”老李的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细微的声响。
他侧身让开一步，“介绍一下，这是新转到我们班的同学，寺逸。”
那个身影往前挪了一小步，站到讲台旁边。
空气凝滞了一瞬，紧接着，低低的惊叹声，尤其是女生的方向，像被点燃的引线，“嗡”一下炸开了锅。
寺逸站在那里。
个子挺高，身形清瘦得有些单薄，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
他的脸，是一种带着冷感的漂亮，皮肤很白，鼻梁挺直，薄唇抿着，没什么血色。
最让人移不开眼的是那双眼睛，形状极好，眼尾微微上扬，本该是极动人的，此刻却像蒙着一层薄雾，没什么焦点地垂着，长长的睫毛覆下来，盖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
整个人像一幅搁在角落、落了层薄灰的精美画儿，带着点易碎的疏离。
“寺逸同学刚从邻市转来，以后就是我们高二（三）班的一员了。大家欢迎。”老李带头拍了拍手，稀稀拉拉的掌声响了起来。
寺逸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不大，清清冷冷的调子，像初冬早晨落在瓦片上的薄霜：“我叫寺逸。”说完这四个字，便没了下文，眼睫依旧低垂着。
老李似乎也习惯了他这寡言的性子，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秦呓语旁边那个空位上。“嗯…先坐那儿吧。秦呓语旁边。”他抬手指了指。
“哇哦——”底下又是一阵压抑的骚动，夹杂着几声女生的低呼和羡慕的轻笑。
寺逸没什么反应，只是抱着他那个洗得边角发毛的旧书包，低着头，脚步很轻地穿过过道。
秦呓语看着他走近，脸上习惯性地挂起那种暖融融的笑，主动把旁边的椅子往里拉了拉，让出更宽敞的空间。
“嗨，新同桌。”秦呓语的声音压低了点，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
寺逸把书包塞进桌肚，动作很轻。
他坐下，身体下意识地往窗边靠了靠，和秦呓语之间留出明显的空隙，才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目光始终落在自己刚拿出来的旧笔记本上，封皮磨损得厉害。
秦呓语也不在意，他像个小太阳，自带散热功能，对新同桌的冷淡适应良好。
他摸出手机，屏幕解锁，手指灵活地点了几下，然后胳膊肘极其自然又带着点分寸感地轻轻碰了碰寺逸的手臂。
寺逸的身体瞬间绷紧了一瞬，像受惊的鸟，飞快地抬眼看了他一下，那层薄雾似的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警觉，随即又沉下去。
“别紧张嘛。”秦呓语笑容不变，把手机屏幕往寺逸那边侧了侧，上面是微信加好友的二维码界面，“喏，扫一下？以后作业、笔记什么的，方便。”
寺逸盯着那个小小的黑白方块，沉默了几秒。
前排有女生偷偷回头瞄他们。秦呓语就那么举着手机，耐心十足地等着，笑容一点没变淡。
阳光落在他清爽的短发上，跳跃着暖意。
终于，寺逸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屏幕边缘有点磕碰痕迹的旧手机，动作有点慢。
他指尖在屏幕上划开，点开微信，对着秦呓语的二维码扫了一下。“嘀”的一声轻响。
“搞定！”秦呓语收回手机，手指飞快地操作着，给新好友备注上“新同桌寺逸”，然后发了个龇牙笑的系统表情过去，“以后有啥事，找我就行。罩你！”
寺逸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那个跳跃的黄色笑脸表情弹出来。
他看了一眼，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没有回复。
手机被他轻轻反扣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嗒”声。他重新垂下眼，目光落在摊开的空白笔记本上。
午休的铃声一响，春晖六中的食堂瞬间成了战场。
人声鼎沸，饭菜的混合气味热腾腾地弥漫在空气里。
秦呓语一手端着堆成小山的餐盘，另一只手轻松地拽着寺逸的校服袖子，在人流里灵活地穿梭。
“这边这边！小瓶底占好位了！”秦呓语的声音在一片嘈杂里依旧很有穿透力。
他目标明确地朝靠窗的一个大圆桌走去，那边已经坐了两个人。
陈昊正埋头猛扒饭，餐盘里堆满了红烧肉和鸡腿，活像饿了三天的狼。
高宇则坐得端正些，厚得像啤酒瓶底的眼镜片反着光，他餐盘旁边居然还摊开着一本小小的物理习题册，筷子夹着一块土豆，眼睛还粘在公式上。
“哟！新同学！”陈昊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抬头看见寺逸，含糊不清地招呼了一声，油亮的手随意挥了挥，“坐坐坐！别客气！”
寺逸被秦呓语按着肩膀在空位上坐下，动作有点僵硬。
他看着眼前油光锃亮的桌面，又看看陈昊那豪放的吃相，嘴唇抿得更紧了点。
“林池峰那小子呢？又磨蹭？”秦呓语把自己和寺逸的餐盘放下，一边问一边自然地拿起寺逸的筷子，拆开塑料包装递给他，“喏。”
寺逸迟疑了一下，接过筷子，低声说了句：“谢谢。”声音轻得几乎被周围的喧闹淹没。
“鬼知道，小白脸事儿多。”陈昊嗤笑，伸筷子就精准地叉走了秦呓语盘子里最大的一块糖醋里脊，“老秦你这块归我了，补补体力！”
“喂！土匪啊你！”秦呓语笑骂着作势要抢回来，陈昊已经飞快地把肉塞进了嘴里。
高宇终于从物理世界里抬起头，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寺逸身上，带着点纯粹的好奇：“寺逸同学，你是从临江二中转来的？听说你们学校物理竞赛很强，去年省赛那道超纲的力学多体问题，最后附加步骤的临界点分析，你们用的拉格朗日乘子法还是……”
他话没说完，就被秦呓语一个馒头塞到了嘴边：“学霸，吃饭！放过新同学也放过你的拉格朗日吧！”
高宇被馒头堵得一噎，眨了眨眼，终于意识到场合不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头默默啃起了馒头。
这时，一个清瘦白净的男生端着餐盘小跑过来，额角有汗：“抱歉抱歉，排队打饭那阿姨手抖，非得给我多舀一勺我不爱吃的胡萝卜，掰扯半天。”
正是林池峰。
他把餐盘放下，目光立刻黏在了寺逸脸上，毫不掩饰地打量，带着点自来熟的探究：“哎，你就是新来的？叫寺逸对吧？名字挺特别啊。长得可真……”他话在嘴边溜了一圈，大概觉得“漂亮”这个词不太合适，临时改口，“……真精神！”
寺逸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只低低“嗯”了一声。
“行了，小白脸，收收你那眼神，别吓着新同学。”秦呓语笑着打圆场，拿起自己的筷子，把自己餐盘里那个最大的、油汪汪的酱烧鸡腿夹起来，极其自然地放进了寺逸餐盘里那个孤零零的、只有青菜和西红柿炒蛋的角落。
“喏，吃点肉。食堂阿姨的酱烧鸡腿可是一绝。”秦呓语说得理所当然，好像天经地义，“光吃青菜怎么行，挑食长不高。”
寺逸的身体明显僵住了。
他盯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盘子里的那个硕大鸡腿，深色的酱汁浸润了下面的几根青菜。
鸡腿散发着浓郁的、陌生的肉香。
他握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翻涌的情绪。
那层惯常的、冰封般的平静，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热度的善意，烫开了一丝极细微的缝隙。
周围依旧喧闹。
陈昊在高谈阔论下午怎么找八班算账，林池峰在跟高宇争论刚才打饭阿姨的偏心，高宇则试图把话题再次拉回那道物理题。
秦呓语已经低头扒拉了一大口饭，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对寺逸说：“快吃啊，凉了就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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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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