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晚意摇摇头。
姬燃的手很好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但这并不妨碍他力气要远远比郑晚意大。
他包裹着郑晚意的手稍稍用力摁了一下她的大拇指，郑晚意就被迫打开了手。
打开，一手的中药药渣，还有很多药汁已经被郑晚意倒完了。
郑晚意仰头看着外面的月亮。
完了……今天完了……
“郑晚意，这是什么？”
姐姐都不叫了，真是生气了……
郑晚意垂下脑袋，“药……”
“我问你有没有认真吃药，你说有，你就是这么吃的？偷偷倒掉？”
郑晚意被姬燃扣着肩膀转了个身面向他。
两人距离极近，郑晚意能看到姬燃墨绿眸子下蕴藏着的隐隐怒气。
于是她赶紧道，“阿燃，别生气好不好？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姬燃当然生气，但他看着眼前的郑晚意，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求他别生她的气的时候，什么脾气都发不出来。
但心里的这股气自然还在，不可能因为不能发出来而就不存在。
他只能侧过脸移开视线，不看郑晚意，自己忍着。
“阿燃？”
郑晚意小心地看着弟弟俊秀的侧脸。
姬燃皱着眉，打开了水龙头，在自己手上挤了很多的洗手液，拉过郑晚意的手捧在手心里送到水龙头底下。
郑晚意看着弟弟专注的侧脸，小声说，“阿燃，我可以自己洗……”
姬燃手里动作一顿，抬头无声地看着她。
郑晚意：“……”
她赶紧把自己的手塞进弟弟的手掌心，“你洗你洗。”
郑晚意低下头，看着姬燃拉着她的手，一寸一寸用洗手液清洗干净，指缝的每一寸都没有放过。
弟弟虽然生气，但是力道很温柔。
过会儿，姬燃把郑晚意推出厨房，“去沙发上等我。”
郑晚意刚想说“我可以帮忙”，但他看了看姬燃溅满水渍的白衬衫，以及他墨绿眼眸中淡淡的不悦，识相地把话吞了回去。
“好的。”
姬燃把郑晚意赶出厨房，自己很快地收拾了被她弄脏的厨房，又从储藏室里找到了郑晚意的药，清洗干净之后放在锅里熬煮。
做完这一切，姬燃才擦干手转身到了客厅。
郑晚意正伸着脖子看着，一见药又被弟弟炖煮上了，垂头丧气。
姬燃坐在郑晚意身边，双手抱臂看着郑晚意，“说吧，这么做多久了？”
郑晚意低着头，举起一根手指头。
“第一次……”
姬燃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会信吗？”
郑晚意继续道，“第一次是一周之前……”
姬燃又问，“白天的药呢？”
郑晚意赶紧道，“白天的药我真的吃完了，我只是倒了晚上的药，一餐而已……”
姬燃绿眸眯起，“只是，而已？”
郑晚意摇头如拨浪鼓，“不不不不，是……我太过分了……”
“什么叫遵医嘱，你知道吗？”
“知道……”
“不按时吃药，疗效就会大打折扣，知道吗？”
“也知道……”
“那为什么倒掉？”
“这药实在太苦了，我都喝了一年多了，但我每次喝还是想哭，苦得我怀疑人生。”
郑晚意说着就皱着整张脸，似乎舌尖又体会到了那种苦。
姬燃眸中复杂酸涩。
比他还苦？
比他还要怀疑人生？
他没有忍住，抬手揉了揉郑晚意的后脑勺。
结果两个人都愣住了。
姬燃咳嗽了一声，起身往外面走去。
郑晚意赶紧跳起来扑上去抓住姬燃的手臂，把他往回拽，“干什么你？阿燃，不带告状的。”
抓包就抓包了，怎么还要跟长辈们告状呢。
告状这种事，小学鸡才干！
郑晚意的力气自然是拽不动姬燃的，但姬燃顺着她的力气后退，一时间也被拽得后退了好几步。
姬燃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是告状。”
“那你去干嘛？”郑晚意警惕地看着姬燃。
姬燃把郑晚意的手轻轻挪开，放回她自己身上，“我去找买菜的宋阿姨，让她明天早上从集市上买点新鲜的苦瓜和黄莲。”
郑晚意目瞪口呆，“苦瓜加黄莲？阿燃，你也太狠了吧？就算要罚我也不是这么罚的……”
姬燃摇摇头，眼中流露出淡淡的笑意，走出了小白楼。
郑晚意想跟上去，被姬燃推了进去。
“不许出来。”
下面光着腿，她肯定受不了外面的温度，明天又要感冒了。
郑晚意看着姬燃走远的背影，轻轻感叹。
弟弟还是小时候可爱，会撒娇，会求抱抱，会叫姐姐。
长大了之后……会叫她吃苦瓜加黄莲。
-
第二天早上，郑晚意吃过早饭后，换好衣服从房间里出来，就从餐桌上看到了明晃晃的苦瓜和黄莲。
餐桌边，弟弟在搅动她的药碗，使它散热更快些。
郑晚意无语望天。
她都不想过去。
真的不想过去……
“我公司里……”急……
姬燃抬头，看了她一眼，原本和秦阿姨聊天的微笑都在唇边淡去了。
“过来。”
郑晚意赶紧跑过去，从弟弟手里接过药汁，捧在手心里。
姬燃看着郑晚意，“不烫了，喝吧。”
郑晚意没有办法了，药得喝，黄莲和苦瓜也得吃。
谁让她被弟弟抓到了呢。
就在她捧着碗喝药的时候，听到了“咔吧咔吧”清脆的咬合声。
郑晚意放下碗，却见是坐在她对面的姬燃，夹着一块苦瓜，闭着眼睛在嚼。
大口大口，面不改色。
郑晚意顾不上舌尖灼人的苦意，“阿，阿燃……你干嘛？”
姬燃睁开眼睛，墨绿的眼睛颇为莹润。
“你不是怕苦吗？”
“嗯……”
“所以我陪你一起。”
郑晚意顿住了，好久说不出话来。
所以弟弟不是要惩罚她，是要陪着她，和她一起苦……
她愣住的时候，姬燃已经把盘子里的苦瓜都吃完了，又夹了一块生黄莲送进嘴里，闭眼嚼着。
郑晚意都不知道弟弟是生气不想看见她呢，还是苦得睁不开眼睛。
“阿燃，你不用……”“你喝你的，不用管我。”
虽然弟弟没有小时候可爱了，也没有小时候和她亲近了，但好歹养了这么多年的弟弟，郑晚意一如既往地爱他。
所以郑晚意赶紧一口气喝完了药，赶紧去阻止姬燃继续吃黄莲，“别吃了阿燃，我都喝完了。”
因为注意力被分散，郑晚意都没有心思感受舌尖的巨苦，苦味就淡去了很多。
姬燃放下筷子，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递给郑晚意。
“好好喝药，郑晚意。”
郑晚意从姬燃手里摸走了奶糖，屈起手指敲了敲姬燃的掌心。
“叫姐姐。”
姬燃神情淡淡地站了起来，“好好喝药了再叫姐姐。”
郑晚意走后，姬燃立刻去了卫生间，撑着水池干呕。
刘婶和秦阿姨帮着他顺气，一脸心疼。
“小姐真是……”
其实他们也知道郑晚意偶尔会倒药，但那药确实苦，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药都吃了一年多了，偶尔少吃一口大概也不要紧。
结果郑晚意这次连着偷偷倒了一周的药，终于被姬燃抓住了。
姬燃一直很在意郑晚意脆弱的身体，自然不肯顺着她胡来。
姬燃纯碎苦得恶心，什么也呕不出来，口腔里只有逆流的苦汁和酸水。
姬燃撑着水池的手臂青筋毕现，摇了摇手，“不怪她，是我没发现她……”
是他为了压抑对她的感情，一年来都刻意避开她，才没有发现她不肯好好吃药的事情。
简直是胡闹。
她真的不知道他有多讨厌看到她晕倒。
每次心里都负面情绪暴增。
秦阿姨和刘婶隔着姬燃对视一眼，都很感动。
少爷都这样了还帮着小姐说话呢。
姬燃漱了口，擦了嘴，依旧难掩脸色苍白。
感觉苦胆都要吐出来了。
郑晚意走的时候偷偷揣走了一块苦瓜藏在包里，她在车子里盯着看了很久。
姬燃是不是骗她的？这么苦的东西他是怎么面不改色地吃了这么多的？
这不会是个长得很像苦瓜的别的蔬菜吧？
她捏着苦瓜，小心地尝了一口，抿着唇咀嚼。
十秒钟之后，“啊呸……”
好苦！
*
十一中的住宿生周日下午就要返校，姬燃也在下午三点的时候返校了。
课代表收作业的时候，都纷纷关心姬燃。
“姬燃，你的脸色怎么那么苍白啊？身体不好吗？”
姬燃抬头对着他们温和一笑，“稍微有点不舒服，不要紧的。”
班长尤其关心姬燃，“姬燃，你要是实在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啊，我陪你去看校医。”
“好，谢谢班长。”少年温和如玉，谦和有礼。
班主任来的时候，姬燃找到了她，申请这个月不住宿了，回家住。
班主任抬了抬眼镜，“怎么了？是家里有事吗？”
姬燃点头，“是，家里人身体不好，我不放心她。”
班主任爽快地批了条子。
姬燃这么好的孩子，这次月考不负她的期望，给她拿下了全年级第一，这孩子是不会撒谎的。
“姬燃，你脸色有点苍白，晚饭多吃个荤菜知道吗？
咱们高中学习，体力也是很重要的。”
姬燃都应了下来。
因为还要上晚自习，所以姬燃在学校食堂里吃晚饭。
中午吐得一口没吃，晚上勉强吃下去了一些。
结果又跑水池边吐了。
又是什么都没吐出来，只有苦水。
“没事吧？”
一方干净的纸巾递过来，伴随着甜美的问候声。
姬燃擦了嘴回头，是赵思丝。
“谢谢。”姬燃接过纸巾。
姬燃吐得狼狈，卷曲的发丝凌乱地挡住了墨绿的眼睛，还有些红血丝。
可放在姬燃身上，这种凌乱和狼狈反而化成了令人心疼的脆弱感。
“不客气。”赵思丝露出笑意，两手背在身后，仰视着姬燃。
“你是胃不舒服吗？我宿舍里有胃药，要不要现在去拿给你？”
自从姬燃住宿之后，赵思丝也申请了住宿。
算起来也是一年多了。
“不用了，谢谢你。”
姬燃露出礼貌疏离的微笑，“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教室了。”
“姬燃，你等等。你不舒服不能强忍着，老师会担心的。
还有别的关心你的人，也会担心的……”比如我。
赵思丝贝齿扣着下唇，欲说还休，但是个人都听得明白。
姬燃再次露出礼貌的笑容，“真的不用，多谢。”
郑晚意这个药，他以后都要盯着，早晚要习惯黄莲和苦瓜的味道。
他吐总比她不吃药好。
姬燃朝赵思丝点了个头，转身就走了。
没走两步，就见舍友们一脸暧昧打趣地看着他。
“什么情况啊校草君，你这是终于和校花好上了吗？”
“千年寒冰终于被人家给捂热了？爆炸大新闻啊！”
男生的声音太响，赵思丝都听到了。
闻言一脸通红地看着姬燃，眼中含有期待。
姬燃低着头在给郑晚意发信息，头都没抬，只说了句“别瞎说”。
姬燃：“晚上留门，我回家。”
郑晚意回了个问号。
舍友们看见姬燃笑了起来。
他在手机上发：“盯着你吃药。”
郑晚意发了省略号。
姬燃心情变好，收起了手机。
隔着手机他都能想象郑晚意无语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怎么那么让他喜欢？
他真是没救了。
姬燃已经隐去了笑意，但赵思丝感觉到了酸涩。
姬燃在给谁发信息，女朋友吗？
终于成年了呀，嗷呜嗷呜嗷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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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我的药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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