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连绵不绝,一连下了几日都未曾停歇。
那日之后,招招再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上一次出现这种场景还是在几年前,招招被拐卖,亲眼看见了杀人的场景。
那几天她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夜间梦多,时常被惊醒。
徐疏没日没夜守着她,几乎没怎么合过眼。
直到第五天清晨,他被脸上的痒意惊醒。
躺在床上瘦小的姑娘睁着眼睛看他,沙哑着嗓子说道:“阿疏哥哥,我饿了。”
这一次已经过了五日,徐疏坐在桌前,面前摆放着厚厚一沓适龄男子的画像。
他眉目沉郁,良久,终是叹了口气。
徐疏伸出手,开始一张一张地审视起来。
每一张画像在手中停留不过两秒,便被他嫌弃地扔到脚下。
徐疏面无表情地翻阅着,速度飞快。
直到最后,桌上只剩下最后一张孤零零地躺着。
这是他经过反复筛选,认为唯一能与招招相配的男子。
沈小少爷,武将世家,家风严谨,爹娘恩爱,没有通房侍妾,也不流连烟花之地,性格单纯善良。
时逢家国安宁,沈家诸公子皆在朝中担任要职。
沈父更是高风亮节,主动交出兵权,为家族子孙免去了权势之争的纷扰。
沈小少爷自幼习武,却无心进军营。
其母族是有名的经商世家,便打算归乡经商,接手家族产业。
沈家祖宅在风景秀丽的水乡之城,美食众多,而且距离天香楼也很近。
至于长相,诸如徐疏这等挑剔的眼光,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选择他的原因还有一个。
刚进京时,招招和他有过几面之缘,徐疏看的出来,他很喜欢她。
否则也不会在此次发出消息后,第一个赶着来交了画像,还是他亲自交的。
沈家开明,婚事皆由子女自主决定,因此这门亲事很快便尘埃落定。
聘礼一箱箱地搬,直接将家里堆满了。
徐疏立于一旁,静静观望,心中五味杂陈。
忽见树影摇曳,似有身影一闪而过。
他迅速望去,却只捕捉到一抹残影,那人已匆匆离去。
紧接着,突如其来的剧痛在胸口升起,他身形一晃,竟呕出一口鲜血。
他缓缓擦去嘴角的血迹,满目忧愁。
回到书房,徐疏关紧门窗。
在书房的一角,他轻触机关,打开暗格,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盒子。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叠泛黄的信纸,字迹已有些模糊,边缘带着烧焦的痕迹。
徐疏一目十行浏览着,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感,最终化作一片混沌的红,映衬着他略显恍惚的神色。
多年过去,尽管对家的记忆已逐渐模糊,但那个血色的夜晚却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刻在他的心底。
他清晰地记得那晚的嘈杂与混乱,绝望的哭喊与嘶吼。
荷花池的泥腥味混合着血腥,让他几乎窒息。
待他挣扎着爬上岸,眼前的一切如同人间地狱。
亲人的遗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幼时的他,连放声大哭的勇气都被恐惧剥夺,生怕引来那群残忍的山匪。
徐疏被迫改头换面,以寻亲为借口,四处漂泊,如同无根的浮萍。
孤独与绝望如影随形,甚至有那么一刻,他握着一块锋利的碎瓦,准备结束这无尽的漂泊与痛苦。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在最绝望的时刻给予转机。
招招出现了。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切看似已步入正轨,但内心的伤痛与仇恨却从未真正愈合。
来京城的前一日,曾是徐疏父亲江湖旧友的王连告诉了他家族灭门的真相。
徐家并非因山匪贪财而遭灭门,而是因一己私欲而被残忍杀害。
当年,凶手尚是一介无名小卒,因残害忠良而遭人报复,重伤之下昏倒在路边,幸得徐家伸出援手,将他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
徐家上下全然不知他狼子野心,以诚相待,不仅治愈了他的伤势,还慷慨赠予钱财粮食助他归家。
然而,对方却将这份恩情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深恐自己恶行败露,待权势稳固,竟丧心病狂地派遣杀手,将徐家上下满门杀害,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徐疏与王连筹谋多年,终于搜集到了关键的铁证——一封凶手与他人密谋陷害的书信。
春水节那夜,王连将书信交给徐疏保管,待到时机成熟,便将其呈于圣上。
临走前,王连忽然道:“此行凶险,你务必小心。还有你妹妹,若我们不幸失败,他们绝不会放过她,你要给那丫头寻个靠山,你也别怪叔说话难听,毕竟世事无常,得早做打算。”
思绪回笼,徐疏合上盖子,关上暗格。
转而铺开信纸,他提笔欲书,却久久无法落笔。
最终,一滴墨滴不慎落下,在洁白的纸上缓缓晕开。
他轻轻叹息,换了一张新纸,落笔。
招招一连几日不再搭理徐疏,有时遇见也不知该说什么,索性避开。
按照以前的习惯,他早就来找她说话。
可如今,他最多远远看一眼。
连绵的细雨终于停歇,天空放晴,万物复苏。
招招像一朵久未见光的蘑菇,独坐在凉亭中。
府内人来来往往,热闹非凡,她显得格格不入。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背后突然传来轻微的声响,一粒小石子轻轻落在脚边。
她疑惑地转过身,就见墙头之上,一位身着利落劲装、面容俊朗的少年正笑吟吟地向她挥手,“要不要出去玩啊?”
招招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后想起,这个人好像就是要和她成亲的沈小少爷。
她走到墙角,仰头看着他,“都要成亲了,你不在家里待着,跑这来干嘛?”
沈小少爷咧嘴笑笑,“家里闷着多无趣啊,现在雨停了,天气这么好,就是要出去放风筝才行啊!”
“放风筝?”招招重复道。
“对啊!”沈小少爷弯腰,对她伸出手,“去吗?放风筝?”
招招正准备拒绝,余光扫到一抹雪白的身影在不远处停下,即便是隔着花池,面目模糊的距离,她也能感觉到对方是在看着自己。
心里似乎有火在冒,招招脱口而出,“去!现在就去!”
“好嘞!”
沈小少爷爽朗一笑,一把握住招招的手,将她轻轻松松拎到墙上,又搂着她的腰,脚尖轻点,很快两人便消失在围墙外面。
落地后,招招立马和他隔开两三步的距离,拍了拍裙子上面的灰尘。
“你怎么看上去不高兴啊?”沈小少爷疑惑问道。
“我没有,我很开心。”
“是吗?”沈小少爷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异样,开心道:“那咱们赶紧去放风筝吧,现在的风很好,咱们的风筝一定飞的很高!”
招招点头,“走吧。”
沈小少爷的马匹就拴在不远处的树下,他熟练地跨上马背,然后向招招伸出手:“来,坐我后面,这样安全。”
招招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爬上了马背,紧紧拽住他的腰带,低声说:“好了,出发吧。”
“那你可抓紧咯!”
话音刚落,只听他驾的一声,马匹飞奔出去,马蹄声清晰的响彻在街道上。
雨后的空气带着湿凉,呼啸着掠过耳侧,有点冷,她将脑袋藏在沈小少爷背后,躲避着冷风侵袭。
“怕冷就靠近一点!”沈小少爷笑着道。
出了城,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林子,他们来到了一片广阔的草坡上。
二人下了马,沈小少爷将马匹拴好,从草丛里拿出藏好的风筝,问她:“你选哪个?”
都是燕子的样式,不过一个是白色,一个是黑色。
招招选了白色。
“那我就选黑色。”
说完,沈小少爷给她展示放风筝的技巧。
他一边讲解一边回头看招招的反应,招招按照他说的摆弄着风筝,没一会清风拂过,她手中的白色风筝便轻盈地腾空而起。
她愣住了,看着被风裹挟着越飞越高的风筝。
那边的沈小少爷,只能靠全力奔跑将风筝维持在低处,他惊讶道:“你太厉害了吧!”
招招随意拉了拉线,“还好吧。”
也不知为何,她不用怎么动作,风筝自己在天空舞动,渐渐地,风筝线滚到了尽头。
招招感受到风筝的拉力,裹线的木柄几乎要脱手而出。
雨后的天空云层浅薄,湿润的空气带着朦胧的雾。
风筝在天空中远去,渐渐成了一个小小的点。
她突然松开手,任由风筝被风吹走,消失不见。
“你怎么把它放了?”沈小少爷惊讶地问。
招招仰着头,轻声道:“它飞太高了,拉不住。”
沈小少爷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自己手中艰难飞舞的风筝,随即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他拔出腰间的佩刀,果断地割断了风筝线。
奇怪的是,失去牵制的风筝反倒是随风飞入高处,很快也不见踪影。
“你不放风筝了?”招招疑惑道。
沈小少爷耸耸肩,笑容带着几分得意,“放风筝有什么好玩的,走,我带你去抓蛐蛐儿,那才有趣呢!”
正当两人准备离开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世子与几位高门公子骑着马缓缓而来。
“带着人家小姑娘抓蛐蛐儿,倒也是你干得出来的事情。”
沈小少爷默不作声挡住招招,笑容沉了下去,“你们怎么来这儿了?平日不都在林场狩猎吗?”
世子淡淡一笑,眼神不屑,“本世子想去哪儿,自然无需向你报备。”
他转而看向招招,语气中带着几分挑衅,“难怪不愿当本世子的妾室,原来,你是攀上沈家这条高枝儿了。”
沈小少爷脸色骤变,冷声道:“你再乱说一个字,就别怪我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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