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秦知书。
不，我不叫秦知书。
……
从我有记忆起，我就在这家福利院，福利院的位置很偏僻，也不算很大，平时没有什么人来，说好听点是清静，难听点就是遗弃。
在这里的孩子，几乎全都是被遗弃的。
记得每年都是很冷很冷的冬天，都会下很大很大的雪。
福利院里有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绘本，我偷偷翻看过很多遍，故事里的下雪很美，故事里的主角面前有热乎乎的火炉，手里是热乎乎的热可可，他喜欢看着窗外的雪景，他说，这让他心里平静。
我想，雪是很公平的，因为他也会让福利院里的孩子觉得平静。
毕竟每一个冬天，对我们而言，最好的结果是生病，最差的结果是死掉。
死就是死，死是一件很平静的事，或许某一天早上起来，你就会发现同一间房间里的某个孩子再也醒不过来，静静地躺在那里，然后，直到被拖走，也是静静地，不会说话，不会哭闹。
一开始，有人死掉是好事，福利院里的物资匮乏，每个孩子只会有一床被子，当一个孩子死掉，其他的孩子就会蜂拥而上，去抢夺他的物品。
后来就不是了，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变成了不关其他人的事，因为死掉的那个孩子的东西会被院里的大人卖掉。
或许我是个很幸运的孩子吧。
院里每年都会死人，而我一直活着，说不上来活着是什么，为什么，但我就是活了下来。
记得是冬天的一天，院长妈妈给我们一人发了一件棉衣，一个发了一个热乎乎的馒头，我突然觉得，活着，或许就是为了能吃到这个热乎乎的馒头。
我能听见年纪稍大些的孩子们议论纷纷，他们说，院里突然对我们这么好，一定没安好心。
其实我也觉得不对劲，但我的身体不听话，我想，活着既然是为了吃这个热乎乎的馒头，那么吃过之后死掉，好像也不算是一件太坏的事。
所有人还是都吃掉了那个馒头，包括那些说院里别有用心的人，原因很简单，热乎乎的馒头太香了。
那天下午，我听见很奇怪的声音，有些熟悉，年纪稍大些的孩子们说，那是汽车的声音，他们还说，我们这里有人能出去过好日子了。
好日子吗？
我一个人蹲在角落想着，那应该是每天都能吃热乎乎的馒头的日子，应该能拥有两床被子吧。
我学着别人的样子，把头从楼上探下去，看着院长妈妈和陌生人谈笑风生。
我们一排排站好，那两个陌生人就在我们面前走过，总觉得他们看我们的眼神，让我觉得不太舒服。
但他们身上穿了厚厚的衣服，如果有人能跟他们走，应该就再也不用担心冻死的问题了吧。
我有点想跟他们走了。
我不知道他们会选谁，院子里还活着的孩子不多了，或许真的有可能是我，我盯着鞋尖，想的出神。
或许以后，我也能像他们一样，穿着厚厚的衣服，或许，我能像故事里的主角一样，在冬天，有一个热乎乎的家。
我感受到有人的目光在我身上长久停留，我有些不敢抬头，只能将头埋地更低。
那个穿的厚厚的女人在离我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蹲了下来，问我愿不愿意跟她走。
我呆呆的点了点头，心里想念着早上吃的那个热乎乎的馒头。
我坐上了名为汽车的东西，里面不知道为什么很温暖，我看着福利院一点点变小，直至消失。
他们的房子和福利院里的楼一样高，一样大，却比福利院里的好多了。
他们推开门，我就感受到了温暖，有一阵又一阵的热风吹过，我不知道那是些什么东西，但是好温暖。
原来好日子不光有热乎乎的馒头，两床被子，还有温暖的风。
他们和另外一个陌生男人说了几句话，就匆匆离开了。
陌生男人冲我笑了笑，他告诉我，刚刚离开的人，是我的父母，他是秦家的管家，以后，我就叫秦知书。
我有些局促地点了点头，心里想着“知书”是哪两个字，虽然福利院里的孩子都不太认字，但我认得，我记得书上说，孩子的名字会承载父母美好的愿望，我并没有想很多天，因为那个名叫管家的人给我请来了老师，我每天都在上课。
这样的日子是我从未有过的，在福利院时，院里的大人基本都不管我们，平时我们并没有什么正经的事可以做，比以前累，但是心里却觉得很幸福，因为书上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我想，我的爸爸妈妈一定很爱我。
在进入秦家的几个月里，我偶尔也会听见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哭声。
我问了管家，他说，那是我的妹妹，秦知理。
我问他，我能不能去看看妹妹，他说不行。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是一个很听话的孩子，因为书上说，爸爸妈妈都会喜欢听话的孩子，我希望我的爸爸妈妈喜欢我。
知道某一天的晚上，我走错了房间。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秦知理。
婴儿床上，我并没有看见婴儿，我掀开上面的白布，才看见一张已经涨成紫色的小脸。
我有些慌乱，以前在福利院里的孩子是不需要救的，可是现在不一样，她有活下去的条件，所以，她一定要活下去。
“管家！”我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找来找去，却没有发现一个人，无论是平时照顾妹妹的月嫂，还是平时负责教我的管家。
没有办法，我只能抱起妹妹冲出去寻求别人的帮助。
幸好路上遇到了好心人，他只是问了我的名字，就将我和妹妹送到了医院。
真好，妹妹活下来。
爸爸妈妈也过来了，他们带着我和妹妹回了家。
关上门，妈妈就甩了我一巴掌，我不明白为什么。
但接下来，高跟鞋一下一下地踢在我的身上，我不敢哭出来，因为我在福利院见过，挨打的孩子哭出来的话，是会被扔进水里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应该是累了，我看见她气喘吁吁地停下来，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了。
我想站起来，可是身上实在是太疼了。
过了很久，我才站了起来，想要回到自己的房间，路过爸爸的房间，我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
“没有人怀疑？”
“没有。”
“确实长的很像，再藏一段时间吧…”
我听不太清楚，也听不懂，只能一点一点拖着疼痛走回自己的房间。
在秦家住了一年之后，秦知书就渐渐明白了，他的父母好像并不在意他。
知道这一点的秦知书有一点点失望，但并不多，他想，没关系的，他还有妹妹。
一年以后，我被送去了学校，因为和同学玩得好，被苏婉发现之后，得到了一瓶香水。
这当然不是什么交际的奖励。
香水灌进眼睛里时是强烈的灼烧感和疼痛，看不清楚所带来的极大的恐慌笼罩在我的身上，我想去扯她的袖子，想喊她妈妈，一切都无济于事。
这场折磨结束地很快，私人医生也到的很快，为我处理眼睛。
在秦家呆了这么久，我认清了一个事实，秦制和苏婉不喜欢我，但也不会让我死掉，我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我想，我已经比以前过得好了，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知理去上学时，我抱了一点侥幸心理，秦制的心思都在女人身上，苏婉又常年不在家，或许，他可以帮帮她，帮她拥有一个稍微好一点的童年。
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我没有提醒妹妹不要和别人说话。
只是一个月以后，苏婉还是知道了。
回到家，就看见知理浑身是血地缩在桌子底下。
没有医生。
为什么？
我书包都没来得及放下，就去桌子底下，
“…知理？你睁开眼看看哥哥，好不好？”
没有回答。
我去找了管家，他在家，可是他却摇了摇头，眼中带着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想带着知理去医院，却也被管家拦下。
“她会死的…”我站在管家的面前，他好高大，能够这样轻而易举地拦下我。
“她不会。”管家用一种极其肯定的语气摇了摇头。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肯定，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因为那个时候的知理太小了，而小孩子一年一个样，所以换个人，也不会被轻易发现。
管家终究还是没有让秦知理自生自灭，他扔了一个医疗箱给我。
医疗箱里的东西，其实我不太会用，只能一个一个地看着说明书，一点一点地给她处理伤口。
可她还是一直没有醒来。
我不敢睡觉，只能每隔几分钟就探一探她的鼻息。
“对不起，哥哥对不起你…”
“哥哥以为不让她知道就没事了的，是哥哥没有提前跟你说…”
“是哥哥太自以为是了…”
“…哥…”怀中的人传来微弱的声音，我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哥哥在…是哥哥不好。”
我摇了摇头，我记得她说，我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飞机上，广播声还在耳边响着，“女士们、先生们，这里是机长广播。我们目前遇到紧急情况…”
世界上最好的哥哥吗？
知理，对不起啊，我可能要食言了。
感受到剧烈的颠簸和失重感，脑子里好像也没有太多的思考余地，只剩下一句话，
知理以后怎么办？
关于感情的自传可能会在《冰不释》完结了之后补一篇，我感觉秦知书和秦知理的故事在冰不释里还是有挺多挺重要的部分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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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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