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思音摆了摆手，“没多少银子的，我们那时来京城，也算是赌一把，几乎将所有的钱都投了进去，有一段时间甚至负了好多债，幸好后来挣回来了。哪里谈得上家产丰厚，都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也就是父辈做了点生意，留了一些钱财，跟傅老板家中是不能比的。”
傅明楼笑，“这般艰难也能做到如此田地，真是不容易，从蜀中来京城，远离家乡，奔波千里，离家中亲人这么远，单独来京城打拼，这又是为何？按说蜀中物产充盈，竞争也小些。难不成司老板京城中有人照料？”
“傅老板真是说笑了，京城富贵，又有许多机会，想要来京城做生意是自然而然的事，哪里会想着有什么贵人来帮我们一把，不过在盛京这几年，同几位官爷打交道也不可避免，说朋友也算不上。”阮思音笑着又接了句，“不像傅老板，与尚书家的张公子是知心好友，往后也能帮衬傅老板的生意。”
傅明楼收了折扇，眼中流露讽意，“司老板说话滴水不漏，我和张公子是好友不假，可若是让张公子给我铺道，可不是坏了生意场上的规矩？司老板的话莫不是在点我？”
阮思音状若惶恐，“哪敢！傅老板想多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请千万别怪罪。”
说话间已经快到城北的铺子，马车停下，两人进铺子去看，阮思音巧舌如簧地介绍，傅明楼听得有一搭没一搭的。
从一楼逛到二楼，傅明楼始终兴致缺缺。
阮思音道：“这些同城南的也都大差不差，想必傅老板已经在小义那听过了。”
阮思音有意搭话，傅明楼却没怎么回应。
直到傅明楼称自己有事，阮思音便送他上了马车，送他离去。
目送这尊大佛越走越远，阮思音揉了揉脸上僵硬的笑。
真是搞不懂这傅明楼到底在想什么，这人当真是城府极深，分明那次在如意园明摆了要同自家商行对立，绝不可能谈合作之事，今天似乎又摆了个笑脸来，以为他要改变心意，一通下来心意又不诚，真让人猜不透他心里面在想什么。不会是闲来无聊，把人当猴子耍吧。
这一推一拉的叫人心累，阮思音对透着狐狸劲的玉面公子观感更差了些。
*
晚上阮思音回了城南，同付小义一起用了晚饭，回到祁王府时天色已经黑了，章文忽然面色紧张急匆匆地走来，见到她后屏退了周围人，快声道：“王妃，王爷……方才来信，希望你能去京郊一趟。”
阮思音惊讶，“去京郊？我早晨去过的。现在又去么？”
章文点点头，欲言又止。
阮思音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但祝之林这个时间传了信来，想必是重要的事。便站起身往外走。说着，“好，我去瞧瞧……”
章文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小声开口，“王妃慢些……小人有话要说……”
阮思音停下。
章文道：“送信来的是小伍，我听小伍道，这次是许小姐想见见你……”
“……”
“许吟秋？她想见我？”
“是……”
“为何？”
“小人也不知，王妃可是早晨见过清儿？小伍说后来清儿同他问过王妃的兄长……大抵是什么事情么，小伍也说不知。”
阮思音瞬间心跳加速。在原地静了静，朝章文点了点头，道：“好，我过去看看。”
往城南京郊赶，一路上她闭眼休息。
清儿问起她的兄长，难不成是认出故城边荒山上的是她了？
这次无需小伍在前面领，阮思音已经认得路了，穿过长廊，直抵中堂。
天黑得暗，阮思音还未进屋就看见屋中灯下坐着的许吟秋的身影，她声旁站着清儿。许吟秋一手拿着巾帕半遮住嘴，低着头面容愁苦。
阮思音进了屋。小伍通报了声。
阮思音进来后许吟秋倒是镇定许多，好歹是大家闺秀，一点也不怯场，阮思音看着她，她眼神中是不着痕迹的打量。
许吟秋率先道：“大晚上让王妃过来实在是打扰，只因我在边关时，遇到了一些事，这些日子每晚都被梦魇所扰，难以安眠，王爷见我苦恼，便让王妃过来，以……解了我的疑惑。若是有得罪的地方，还望王妃不要怪罪王爷。”
那场怪梦缠了她三年，如今梦中的人就在眼前。
什么也没有发生。
阮思音道：“不打扰，有什么你问便是。”
许吟秋的确面色不佳，柔柔弱弱站在那里，即使是像一阵风就能吹到，但面容仍旧平静矜贵。这样羸弱镇静的模样，莫名让人心动。
阮思音想起章文说过，若是祝之林晚一点到故城，恐怕许吟秋命就没了。
她是在生死线上挣扎过的，比之那天在荒山上看见的不知所措的模样，眼中多了许多不一样的东西。
许吟秋道：“还请问，京城的商人司云，是王妃殿下的什么人？”
阮思音察觉血液瞬间往头部涌去，她朝祝之林看了眼，后者坐在许吟秋身后的椅子上，与她的目光对视后移开眼。
阮思音觉得手脚冰冷，回问道：“许小姐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许吟秋道：“我在边关时，见过司云一面，这人带着商队从边关往南边去，那时我钱财尽失，在路上遇见他，希望能得到帮助，没想到他将我拒绝了……我本不知道他叫司云，也不知道他在京城做生意，是……我的婢女清儿，她今日去城中为我拿药时见到了这人，问了旁人才知，这人是京城中有名的商贩，名为司云。”
“许小姐为何觉得他和我有关系？”
许吟秋想说什么犹豫了，咬着嘴唇深思，似乎难以说出口。
清儿适时站了出来，道：“今日是我见到司云的……”
阮思音闭了闭眼，今日在城南商铺遇见傅明楼，她着急要去见他，加之往常没出过什么差错，便放低了戒心，不知道是不是在街上时被人看出了端倪。
她没什么表情地示意清儿继续说下去。
清儿上前一步道：“我今日去药房拿药，姑娘的药要在药房煎好再拿回来喝，我有些事耽搁，出发时晚了，故而找了个快步的马车往药房赶，在路上时遇见了王妃的马车，我看见……看见王妃的马车往一个小巷中进去，后来司云也在那小巷附近，我认出他，见到他往他的铺子去了。后来我一打听那家铺子，才晓得这人是司云。我回来告诉姑娘我见到了司云，觉得司云同王妃有关系，是因为王妃的马车离开时，司云同王妃的车夫打了个招呼……”
阮思音回想起，白日她出了巷子口，走得急，马车夫出来时她似乎是同他招了招手。
阮思音心头转了几个弯，仍是平静回：“打招呼？清儿妹妹隔得远，当真看清楚了？”
清儿闻言登时一急，阮思音看着没生气，说话也好言好语的，但目光分明对她的话不屑一顾。
“奴婢没乱说！因为，因为……奴婢是觉得司云同王妃长得像极了，天下怎会有这样巧的事……”
“长得像？”阮思音嘴角微挑，差点没笑出声。
清儿急得欲落泪，“奴婢也是情急，不知道王妃与司云是否有关系，只是司云此人当真可疑，那次在边关，姑娘看出司云先是脸上做了修饰隐去真实面容，后又骗我们说要去南方，实则同我们一样，要经过故城回到京城。这人狡猾心冷，奴婢想着商人最不可信了，若是司云同王妃认识，在王妃面前说些好听话唬着王妃，其实只是个只求利益之徒，会对王妃不利！”
阮思音暗暗心惊，她化作司云时，脸上涂用的颜料可撑几天，许是在雨里走了一遭，稍微露出些破绽，后来天亮，遇见许吟秋又与她分别后，借口远离商队检查，那时瞧见自己脸上颜料剥脱了一点，赶忙补上了。老单和商队的人都没看出来。
没想到许吟秋仅靠近了那一瞬，就将这个破绽看出来了。
清儿转头向着祝之林，“王爷！就算司云同王妃没有关系，但是司云在山林道上狠心抛弃我家姑娘，才造成我家姑娘后来遇见……只能跳水躲避危险，以至于差点在生死线上没回来，还请王爷找到司云，让我家姑娘出一口气！”
许吟秋许是不知想起什么，脸色惨白，捂着胸口轻轻喘气。
祝之林见状关切上前，招呼小伍道：“去端安神药来。”
阮思音看着面前两人，目光从他们相扶的手上划过，方才的紧张忽然松懈，转而被一股无言的酸涩堵上。
不论是人群中还是独自一人，祁王看上去总是隔绝人世，淡然到仿佛对周遭一切都冷漠无情。
她只看见过他对一个人关切上心，十几年前祁王府见过一次，今天又见到一次。
等许吟秋喝过汤药，阮思音沉着声音道：“清儿说的没错，你既然是担心司云骗我，那我便将实情说出来，司云的确是认识我不错。他是我一位表兄弟，来京做生意。”许吟秋要抓住司云不放，司云只是个小小商铺老板，离不开京城，许吟秋想查他搞他，就像是捏一只蚂蚁。且听清儿的言语，许吟秋只是觉得司云奇怪，并没有想到司云就是自己这一茬。既然她抓住不放，那今日索性承认，先做个中和，不让许吟秋往下一步，才能将这一遭堵住。
阮思音说罢看向祝之林，“这事，王爷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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