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过这儿?何时来的?”
这次问话的是谢久淮。
他说话太急,仿佛是在审问犯人。
谢清韵撇过头不看他,有些委屈地说:“阿兄你如今穿什么样式的衣服都不管用了。”
谢久淮:……
他看了眼姜念遥,见对方没有开口询问的打算,耐下心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不过这次语气温和许多。
谢清韵半响后才忍下委屈仔细答道:“三年前祖母带着我和大姐姐去薛家玩,大姐姐带着我一起偷偷搬梯子翻过这墙,来这里玩。”
姜念遥心中一惊,如遭雷击。
谢清韵和谢璠以前来过这里?
许是怕他们不相信,谢清韵又抬起手指着院中的那棵树:“当时这树上稀稀落落挂着几颗枣,大姐姐带我翻墙来这儿打枣吃。我吃了三颗,大姐姐吃了两颗,这棵树结的栆很好吃。”
她记忆很好,竟还记得当时吃了几颗枣。
说到这里,谢清韵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当时是我见这棵枣树生的好,缠着大姐姐让她帮我。”
当日发生的事她记得很清楚,当时谢璠好不容易才找来竹竿,费了好大功夫才打下几颗枣。
面前的两人都没说话,谢清韵还以为是他们不相信她,重重点头:“我说的是真的,不只是我,大姐姐与我一同来的,我没有记错。我记得很清楚,那时我刚过四岁生辰不久。只不过我一直不知道当时来的是阿嫂住的院子,一直到现在看到那棵枣树才想起来。”
谢久淮没说话,他知道谢清韵自小聪颖,但仍在猜测她说这话是不是旁人教的。
看神情,她自己倒是对刚刚所说的话深信不疑。
而一旁的姜念遥心生寒意,既然有两个孩子来过这处院子,不知道三年前还有没有其他人也偷偷溜进来过。
她的谎言随时有被揭穿的危险。
不过,到如今她不必再提心吊胆,无需在等待未知的某天被揭穿谎言。
因为谢清韵正要即将揭穿她三年前并未在这里养病。
毕竟她三年前未来过这里,只要谢久淮一问,必能知道三年前这院子里没有住人。
姜念遥有些绝望地闭上眼。
她该如何解释?
谢久淮会相信她的解释吗?
一瞬间所有的问题都涌上心头,恐慌让她脸色发白,甚至说不出话。
谢久淮果然问谢清韵:“你们翻墙进来没被这里的人发现?”
“我们很小心的,更何况当时院子里没有人在。”谢清韵答完这句,又开心地对姜念遥说,“没想到我三年前就见过阿嫂了。”
她想到谢璠姐姐常挂在嘴边的话,又道:“我们果然有缘!”
这话是什么意思?谢清韵为何说三年前她们见过?
姜念遥目光中的疑惑太明显,谢清韵继续解释道:“不过阿嫂应该没有看到我……因为怕被祖母责罚,所以当时我和大姐姐很快就回去了。”
听到这里,姜念遥终于说出话:“你当日见到了我?”
谢清韵点点头:“我和大姐姐听到女郎说话的声音就去看,那屋子门半掩着,我本来还想进去和她聊天,只是阿嫂当时在哭,所有我和大姐姐没有进去。”
“就在那处卧房。”她示意两人看一侧的卧房。
说完,她又笑盈盈地拉起姜念遥的手:“阿嫂,有清韵和阿兄陪着你,以后你再也不会难过啦!”
她看到的人不会是姜念遥。
被认错的姜念遥勉强笑了:“没想到你竟还记得。”
谢清韵又看向阿兄:“我如今才想起来,那女郎就是阿嫂的模样,而且也穿着荷茎绿的襦裙。”
“阿嫂是不是很喜欢这个颜色?”
姜念遥不知该作何反应,她今日的确穿着荷茎绿的衣服,只好应下:“清韵猜对了。”
若说刚刚她还在害怕自己的谎言被谢清韵揭穿,如今她更是遍体生寒。
虽说谢清韵阴差阳错帮了她一把,但姜念遥心中没有丝毫喜悦。
因为她清楚地知晓,三年前这院子里没有安排仆婢,也没有住任何人,
谢清韵不可能在那处卧房见到任何人。
是不是她记错了?
谢璠年纪更长些,或许能记得更清楚。
她急切地想要回到侯府向谢璠求证,但谢久淮还在这里,她只能竭力压下心中波澜,装作平静地笑着。
话说到这里,谢久淮已不必再向这里的婢女询问当年的事。谢清韵三年前是否来过薛家,他在家中问过祖母便能得知。
姜念遥不欲在这里多待,随意找了缘由带两人离开。
谢清韵还走在旁边说待回家让璠儿姐姐来和他们讲当时的事,又说起这院子:“这般清静虽然好,可待时间久了,也会让人不开心。”
一直等坐到马车上,谢清韵才想起一件极重要的事。
她小心翼翼地望着谢久淮:“阿兄,我与大姐姐那时那么年幼,做些无伤大雅的事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母亲和祖母肯定不会这么觉得。我刚刚说过的事,你可千万别告诉她们,不然她们会生气的。”
谢久淮看着她,他的那双眼睛就像是深幽宁静的潭水,所有的心绪都掩盖在眼眸下,让人看不清晰。
见阿兄盯着她不说话,谢清韵大惊:“事情过了这么久,阿兄竟觉得我还要受罚吗?”
她甚至还颇有义气地表示:“若单罚我一人也就罢了,可千万不要罚大姐姐,她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将此事告诉别人,都怪我。”
谢久淮瞥开眼:“放心,我不会说的。”
“太好啦。”谢清韵顿时放松下来,她得了谢久淮的保证,说起话也不再小心翼翼,而是评价道,“阿兄你刚刚的眼神好吓人哦,看着就像是看不见底的湖水,人一掉进去恐怕就会溺水,我差点以为你要回家里告状呢。”
“你的眼睛怎么这么好看?就像是不动山上那一汪深幽的湖水,天上所有的星星都在里面。”
谁?是谁的声音?
谢久淮忽然隐约听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耳畔响起,这道声音仿佛从他的脑海深处传出来,像是从深幽的湖底涌上一股难以控制的水流,一下下冲击着冰封的湖面,冰层慢慢出现裂纹。他猛地闭上眼睛,单手按着额角,头痛欲裂。
就像是他在翰林院翻开北地风物志时翻的头疾。
不只是头痛,就连心脏都在抽痛,都在整个人都仿佛溺在水里窒息。
姜念遥和谢清韵惊讶地看到谢久淮脸色苍白,浑身都在发抖。
“谢久淮!”
“阿兄!”
两人一齐扶住他。
姜念遥看到谢久淮像是犯了头疾,急忙对驾车的仆夫吩咐:“快些走,快去找医师!”
嗖——
“什么声音?”谢清韵疑惑地扭过头。
就在谢久淮弯下腰的那一霎那,一支箭破空射进马车,从他头顶掠过,“铮”得一声牢牢钉在木头上。
突生变故!
“有刺客!”
随着外面一声呼喊,暗处的侍卫全部出现,全部提刀护住中间的马车。
利刃挡不住箭雨,霎那间又有几支箭射进马车,好在姜念遥护着谢清韵与谢久淮,三人没有受伤。
谢久淮抬头,瞬间清醒,那双漆黑眼眸流露出难以遏制的愤怒,他直接提刀冲下马车。
马车还在向前行驶,姜念遥望着他的背影,急急叫了句:“谢久淮!”
他并未回头,扔下一句:“带着清韵赶紧走!”
谢清韵已经躲在了姜念遥的怀中,整个人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
在侍卫护卫下,马车颠簸地往前走,因着射来的箭矢,马车一侧的帘子掉下,姜念遥惊恐地看到山坡上冲下数十个身穿黑衣的刺客,个个都提着长刀,长刀在日光下闪着光。
山路一侧是刺客,另一侧是陡坡,他们避无可避。
谢清韵已经哭了出来:“阿嫂,怎么办?”
京中生活一向安稳,她哪里见过这副景象。
“别怕!”紧要关头,姜念遥反而镇定下来,她拖着谢清韵想要爬到车厢前面,忽然马车后面发出声刺耳响,整个车厢往斜后方歪去。砰的一声,姜念遥的后背整个撞到车壁上。她来不及喊疼,往后一看,只见半个车轮已经落在后面。
糟了!
马车后面左侧的车轮彻底断裂,一瞬间刀剑碰撞声、人的呐喊声和马的嘶鸣声全都向她们涌来。马已经受惊想要甩下车身,车厢晃晃悠悠,眼看就要掉下陡坡。
鲜血溅到马车上,姜念遥迅速从马车软垫的后面拿出一把刀,抽刀扔下刀鞘,一只手推着谢清韵冲到马车前室,车夫早已受伤摔下。
姜念遥将谢清韵托到其中一匹马上,谢清韵没骑过马,太过颠簸,更何况马已经受惊,她只能趴在上前紧紧抓着缰绳,一动也不敢动。
姜念遥看着她:“骑过马吗?”
“没有,我会掉下去的!”谢清韵哭着看向她,“阿嫂我们一起走。”
姜念遥没回答,她高举起那把刀,利刃硬生生砍断了车辕,在这一刹那,她拼劲全力上了马,挥刀砍断刺客射来的箭,护住谢清韵。
“跑!”她扬起马鞭用力甩下,没了负累的马向前疾驰。
山路上侍卫和暗卫们缠斗在一起,尘土飞扬,姜念遥不敢回头。
她不会骑马,但此刻她不能说不行,只能握住缰绳,用尽全力护住谢清韵。
“谢久淮,”姜念遥咬紧牙关,死死盯着前方,在心中祈求道,“你得平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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