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那名女郎留下的血书时,姜念遥正在京郊别院的卧房里。
她与妹妹一同来到京郊这处宅子后,先一起去见了祖母,与祖母说了会儿话,然后姜念遥才来到旁边这处安国公发现陌生女郎尸首的院子。
上次来这里时,因为要骗过谢久淮,姜欣媛在这院子里安排了许多仆婢。
今日再来,这院中空无一人,虽有些寂寥,但正方便了姜念遥在这里找东西。
妹妹被祖母留着说话,姜念遥独自来了这里。她先去了当时谢清韵看到那女郎所在的屋中,仔细找过一遍,没有找到什么。
当年那女郎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日,安国公发现她的尸首后,只遣人暗暗将她葬下,没敢乱动这院子里的东西。
姜念遥想来仔细看看,这里是否留有那女郎生活的痕迹,或许能有所发现。
只是年日已久,屋中能看到的地方都没有什么特殊的,正在她犹豫要不要将这卧房里的床板全部掀开看看当年那个女郎有没有在这里留下什么物件的时候,一声轻微的脚步声在房中响起。
姜念遥顿时止住动作。
这卧房分为里外两间,那女郎平日里应是在外间,才会被谢清韵和谢璠两人看到。姜念遥现在正站在外间,身后是一道帘子,将里间和外间隔开。
帘子很宽,若是掀开帘子往里看,仍旧看不到里面,因为帘子后再往前走几步仍立着一道屏风。
层层叠叠,从姜念遥的位置看不到里间的情况。
虽然那声音只响了一瞬,之后再无旁的动静,但姜念遥立刻意识到,房中还有其他人。
她不动声色,迅速退出房间,转头想要走到院子中喊人过来。
哪知她这才动了一步,躲在里间的那个人迅速冲了出来,在背后一手掐住姜念遥的脖子,另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
姜念遥被他控制住,完全动弹不得,也不敢乱动。
陌生男子的气息迅速从后往前包围住她。
熟悉的恐惧从她的心中钻出来,她发觉自己正在止不住发抖。
她竭力保持镇静。那人的手上有很多茧,应是习武之人,她不能轻举妄动。
姜念遥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在这里没有看见任何人,等离开后,我也不会将遇见你的事告诉其他人。”
听到她的话,身后那人掐着姜念遥的手松了一些,小声重复一遍,像是不相信她的话:“你不会告诉别人?”
“对,我说到做到。”姜念遥听出他的声音有些耳熟,但还没想起这人的身份。
她之前从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就在她快速思索时,身后那人听了她的回答,有了动作。
他放下了挡住她眼睛的那只手。
重见光亮,姜念遥一愣,下意识想要回头确认这人的身份。
那人立刻紧张地大吼一声:“不许回头!”
姜念遥急忙停了动作。
她还没来得及回头,因着对方大吼的这句话,她立刻想起她之前从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就前些日子,她才见过这人。
竟然是他。
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姜念遥心中稍安几分。
“你来这里是想找什么东西?或者是想找什么人?”姜念遥谨慎措辞,尽量避开会刺激到身后这人的话,“我想你是有要事在身才会来这里,我对这里很熟悉,或许我可以帮到你。”
觉得自己的话还不够有力,姜念遥又保证道:“而且我绝对不会将今日之事告诉任何人。”
背后的人终于放松下来,不再掐着姜念遥的脖子。
姜念遥小心翼翼转身,对方这次没有阻拦。
她身后的人是那日国公府春日宴上现身的那个“江湖大盗”,白鬼。
少年看着姜念遥,故作恶狠狠地威胁她。
“如果你敢告诉别人,我就、我就……”他前半句说得还有些霸气,可说到后面,到了威胁人的时候,他反而犹豫起来,半响才咬牙挤出一句,“我就杀了你。”
说了这话,他反而气势全无,话音中满是外强中干的心虚之意。
姜念遥配合地装出害怕的样子,又好奇地问:“你是来这里找那位鲤鱼娘子吗?”
“你怎么知道。”少年皱眉盯着她,努力回忆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女郎。
几息后,少年脸色微变。
他终于想起面前这人的身份。
“原来是你!”少年惊呼一声,“我见过你,你是那日国公府宴会上的女郎,对不对?”
姜念遥无奈一笑,没再说话,等少年回答她刚刚的问题。
少年果然向她主动解释:“我躲在这里,是因之前住的地方不安全,你放心,我不会在这里给人添麻烦。”
解释完这话,他又问姜念遥:“若是我在京城挨家挨户找人,需要找多久才能找遍全京城?京城人是不是特别多?”
姜念遥听了这话,心中诧异,没想到少年竟能如此有毅力地找那位鲤鱼娘子。她想起这少年说过他找人是为了报恩,不由得被他的毅力感动。
“你……”她顿了顿,问少年,“你要找的那个鲤鱼娘子,她长什么样?”
“我不知。”少年很为难的样子,“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其实我连她的名字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叫什么鱼,我猜应该是鲤鱼吧,可京兆尹说,哪会有人起名叫鲤鱼呢。”
“那你可知你的恩人家在何处?”
“不知道。”少年摇头,“我只知她人很好,救了我一命,我要报答她。”
听到他这话,姜念遥不知该如何答。
他不知道恩人的名字和样貌,天底下的人这么多,他怎么能找到自己的恩人呢。
姜念遥心中叹息,那少年反而好奇地问她:“你不住在这里,你来这里也是来找人吗?”
问起她的事,少年的眼神多了些天真。
一看就是还未长大的小孩子。
姜念遥有几分犹豫:“说是找人,其实是来找东西……”
“是找这个吗?”少年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份血书。
不知为何,这才见了第二面,他对姜念遥已经心生信任,所以将他在这里的发现一股脑地讲给她听。
“我才刚来这儿便觉得这里不太对劲。”他直言道,“这里有人住过的痕迹,还但应该是几年前发生的事。似乎还有打斗的痕迹,我仔细一翻,便发现床底一侧那面墙上有块砖松动了。这封信就藏在那块砖后。”
他没有察觉姜念遥的脸色,仍在解释:“这就是我在那床下的墙缝中找到的那封信,我还没有看过,你要看看吗?”
他指着这卧房中的那张床。
姜念遥双手接过他递来的这封血书,心跳如擂。
这封信应该是那女郎咬破手指写下的,一看到这封信,人的心都要颤一下。
真的是字字泣血。
姜念遥一字一句往下读。
“我是汴州封丘人,家人都唤我阿茗,原本家中尚且富足,幼时也曾有启蒙师傅,学了读书识字。
后来家中长辈相继去世,家中已为父母治病散尽家财,为求生存,我带幼妹阿扶来京中投奔亲戚,却在半路被人欺哄,被人绑去躲藏在地牢中,那里还关着许多女郎,来自天南地北,我们终日不见天日,不知是何地,只是他们要带我们去北狄。
贼人将幼妹带走,幼妹被迫与我分离,后来我找机会逃出地牢,只是很快又被贼人发现被抓回去。但之后我却没有被带去北狄,我日后才得知,应是贼分为两伙,另一伙中有人错认了旁人,在城中找寻我时将另一个女郎识作我,因此找旁人替我去了北狄。
我想要就此逃脱,换回自由身去找幼妹,却不想贼人为瞒下此事,将我带来京郊躲藏,我日日关在房中,只有每日傍晚才有人来送饭,我装作配合,与送饭之人日日交谈,终于引出让他说出贼人的身份。
我不想独活于世,可我想为幼妹报仇雪恨。只是贼人奸猾,我恐会遭遇不测。若此信能重见天日,请谨记我在此言明,杀我之人定是将我绑来这里的那人,即薛家二郎薛寄儒。至于是何人指使他做此罪孽深重之事,我并不清楚,但我知他们绑女郎带去北狄是为献给北狄王伏真,将人血炼成仙丹为他延年益寿,我夏国中早有人与北狄勾结干如此伤天害理的勾当,可惜我命不久矣,无人知我身在此处。我知天理昭昭。”
信就写到这里。
姜念遥读完,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她收起血书,看着屋中的一切,竟不知该做些什么。
阿茗并不知道,当年被人认错,替她去了北地的人是姜念遥。
若信中所写无误,能指使薛寄儒做此事的人还能是谁。
她又想起薛寄儒考中状元正是在那一年。
姜念遥隐隐察觉到她触碰到了难以想象的阴谋。
能让读书人薛寄儒甘心双手染血,能在京郊这种地方在光天化日绑架人,甚至绑走了安国公府的嫡女。
如此作恶之人,只能夏国如今最接近权力顶峰的人,左相或是右相中,定有人与北狄勾结,成为北狄在朝中安插的细作。
而他们之下权力盘根交错,如同一只巨大的怪物横亘在夏国的大地上。
再想前两日北狄使者刺杀一案和琼苑走水一事,定是背后之人的手笔。
想到这里,她不觉得害怕,反而冷静下来。
她终于在今日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也知道了自己的对手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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