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冶将姜念遥和姜欣媛二人送回她们的住处。
离开前,张冶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提醒姜念遥:“夫人,那几个杀手还未被抓住,这段日子出门要小心为上。”
姜念遥听了这话,谢过张冶提醒。
她还未走开,又听见张冶的声音继续响起:“今日世子特意前来,是因着担心夫人,所以亲自来陪着一起去那里。”
一听这话,姜念遥当即看向张冶,心中奇怪:“世子知道今日会有人来杀我与姜欣媛?”
“当然不是。”张冶被吓了一跳,急忙否认。
他今日早就看出谢久淮和姜念遥两人气氛不对,猜测他们二人吵了架,正在赌气。若非如此,谢久淮怎么可能一直没下马车,甚至不见姜念遥。自他们两人成婚后,尚在京中时,张冶还未见过谢久淮用如此冷若冰霜的态度对待世子夫人。
他心想,这或许是他们成婚后第一次争吵。世子性子傲,也不懂得过日子的两人要相互递台阶才能将日子过得和美,这才想在世子夫人面前替世子美言几句。
等两人关系缓和,他张冶也不用每天盯着世子那副冷峻面容天天觉得自己的脖子凉飕飕的。
张冶心想,他说这话是想要缓和两人的关系。若是让世子夫人误会了世子明知她会面临危险却不来提醒她,那他岂不是闯了祸,让世子平白无故变成了冷漠无情之人。
于是他急忙替谢久淮解释,神色中有些慌乱:“世子今日没下马车是因昨日被几个北狄细作所伤,若不是身子不适,他定会来见夫人您。”
姜念遥终于从张冶的口中听到谢久淮受伤的缘由。
她问张冶:“北狄不是为了举行他们那位大殿下继承王位的仪式,早已退兵,难道见湖城还有留下的北狄人?”
许是想起世子吩咐此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张冶面色有些为难,但他安慰自己,世子夫人又不是旁人,于是强撑着镇定回答道:“那群人虽说是北狄的刺客,但他们其实是中原人,一直隐藏在北地。”
姜念遥想起她从前确实听说过,北狄曾经养过一群中原孩童,目的就是将他们培养成北狄手中的一把刀。
这些年中原有不少人被人绑去北地,其中有些女郎被带去北狄成了伏真的丹药,还有些孩童在北狄长大成了他们的死士。
今日想要来带走妹妹的那个少年恐怕也是其中之一。
她的心中忽然升起不安。
姜念遥看向停在不远处的那辆马车,侍卫仍然站在马车一侧,谁都无法接近那里。
谢久淮就在那里。
明明离得这么近,她却无法靠近他。
姜念遥隐约猜到今日谢久淮让她去见姜知远的缘由,犹豫片刻,又看向张冶:“我有些话想向世子说,烦请你去问问世子,可否愿意见我一面。”
两人吵了一架后竟然生疏到这种地步,张冶忍不住咋舌,但既然姜念遥发话,他立刻走向不远处的马车旁。
他没有进马车,而是站在马车车壁外对着帘子说话。
谢久淮清楚听到他的声音。
事实上,他自幼习武,听觉本就比寻常人要敏锐些。姜念遥站在门边对张冶说的那些话,他坐在这里听得一清二楚。
谢久淮冷冷吐出两个字:“不见。”
张冶听见,立刻抬手擦了擦额间的冷汗。
单这两个字,他该如何给世子夫人回禀消息。
张冶还想再劝,但他没意识到姜念遥就站在门边。谢久淮的声音再微小,姜念遥见张冶的神情也能猜到对方回了什么话。
她一见张冶神情紧张,便知谢久淮仍旧不愿见她。
明明不愿见到她,却偏偏要一路跟着她。
姜念遥确实不理解谢久淮此举的目的。她走到马车旁,提高声音:“我想说的事,是世子今日前来想知晓的事。”
她没有说得太直白,免得被其他人听到话里的意思。
她想,谢久淮应该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今日谢久淮特意让人带着她去见阿兄,跟随她一路到了看押姜知远的地方,甚至跟随她一路回来。他不是为了与她见面,而是为了想通过她从姜知远那里得到有关北狄的情报。
姜念遥认为自己很了解谢久淮,她知道谢久淮的目的,也知道谢久淮想从她那里得知姜知远所谈的事。
“世子,这件事我想亲自跟你说。”她说。
但是她没有想到,谢久淮并未允她进马车里面坐着。
马车里一片沉默,她盯着那道仍旧没有掀开的帘子。
直到半响后,她隐隐听到一声轻笑。
“姜娘子,我想你误会我了。”谢久淮终于开口,他的声音莫名有些懒散,姜念遥几乎能想象到此时他嘴角的轻笑。
“我想知晓的事不必你说,我已经知晓。”他说。
霎那间,姜念遥想明白谢久淮这话的意思,她此举确实多余。
她还真以为今日与姜知远说话时,那里只有他们二人而已。但她忘记了,谢久淮身边那么多部下,他随意找个会武功的人隐藏气息,藏在那院中随意一个角落里,自然能够听到她与姜知远的交谈。
而那人事后也会迅速将她与姜知远转述给谢久淮听。
恐怕这就是谢久淮今日要一路上跟随她,根本不是张冶口中所言的“担心她”。
他只是想要尽快得知姜知远到底见过何人,而与姜知远有牵扯的北狄人如今去了哪里。
姜念遥脸上的笑意消失,她心中所有不敢言说的隐隐期盼终于彻底落空。
她退回到门口,目送那两辆马车离开。
马车上,张冶没想到世子和夫人只说了那两句话,看起来两人仍旧没有消气,但他不敢再多说什么,没再提姜念遥的事,而是问谢久淮:“世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等。”谢久淮闭着眼睛,样子从容不迫。
看出世子有些疲惫,张冶止住声音,他明白世子的意思,北狄所图甚大,他们如今不能贸然行动,免得中计。
但是张冶没有看到,谢久淮的神态中含着难以压制的怒气。
此刻他闭着眼睛,眼前不断重现今日在姜念遥住所门前发生的那一幕。
那个少年抽剑刺向姜欣媛,而姜念遥冲上去挡在妹妹前面,那少年被人拦下时,剑锋和姜念遥相距不过咫尺之间。
他不敢想象,若是他没有派人暗中守在这里,若是他派的人来晚了一步,姜念遥今日会遭遇什么事。
一想到这个可能,谢久淮的心就一阵钝痛,后怕过后,他的心中升起难以抑制的愤怒。
做这一切事的幕后之人都是桑泰。
今日想要假借谢久淮的名义带走姜欣媛,被发现后又想要当街杀了姜欣媛的那个少年一定是桑泰派来的人。
桑泰将姜知远引向北狄,又派人要带走姜欣媛。今日见到桑泰的手下想要找理由带走姜欣媛时,谢久淮忽然明白了桑泰的用意。
他既然已经回想起三年前忘记的那段过往,也自然想起他与桑泰的初识。
他回想起了桑泰最初见到姜念遥时的眼神,想起他坠下逐鹿崖那日桑泰看向姜念遥的目光。或许连桑泰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看向姜念遥时总是野心勃勃,那种目光令人厌恶。
谢久淮心中清楚,桑泰此举的目标并不是姜知远或者姜欣媛,而是满心牵挂着自己阿兄和妹妹的姜念遥。
若是姜知远和姜欣媛中的任何一人被带去了北狄,姜念遥一定会义无反顾地亲自去救他们回来。
他想要将姜念遥引去北狄,他想让姜念遥心甘情愿地前去北狄,如同猎物自愿投入致死的陷阱中。
谢久淮按手在身侧,他的身侧放着佩刀,手指碰触到刀柄,他终于感受到冷意。
“世子。”帘子外响起侍卫的声音。
马车停在住所门口,侍卫已经前来禀报,今日差点拿剑伤到姜念遥的那个少年被抓住时已经服毒自尽,与他同行的几人也都服毒,但侍卫们抓住一个漏网之鱼,如今关在这处宅院的地牢中,等候谢久淮的吩咐。
谢久淮听了这话,立刻下了马车,目光沉沉地吩咐身旁的部下:“随我去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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