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阴谋家

周林迈出警察局的门槛,抬头,雪依旧是没停,也不知道要下多久呢。

这种天气最适合穿艳丽的颜色,天地为之失色,更衬得人可爱。只是那个艳丽的人如今也冰冷了。她自己本就不是热烈的人,独爱一生素白,或许注定要被雪埋了去。

却突然有一把伞,为她挡去了雪。

是郑时朗。

“周小姐,上次你要我帮忙留意的那本徐志摩诗集我已经准备好了,现放在报社,这几天查案繁忙,误了些交付的时间。不如现在同我一起去取吧。”

“好,劳烦郑先生费心了。”

秦霁渊也正好从门里出来,听到了些对话的内容:“原来周小姐也爱诗,不知最爱是哪一句呢?”

周林微微一笑:“不敢说懂诗,识得几个字,平时看看罢了。虽然钟意诗集,可论起最爱的句子,或许还是《九三年》的那句:

‘在死亡与重生之间,我们注定要忍受命运暴虐的毒箭。’

这虽不是诗,但总感觉很通透。”

秦霁渊回了一个更爽朗的笑容:“雨果的《九三年》吗,目前国内的译本不多吧,周小姐真是眼光独到。”

周林:“我也很难找到译本,只是看了些郑先生译完的部分,独独记住了这一句,越想越难忘了。或许这也是缘分,也许这句话会成为我的墓志铭吧。”

“周小姐真是说笑。我想周小姐芳龄永继,若真有墓志铭,一定要请顶尖的画师画上一片永不凋零的花来纪念。二位既然还有安排,我也不多打扰了,先走一步,还望不要怪罪。”

周林和郑时朗同秦霁渊点头示意,随后二人一同坐上了回报社的车。

两人在报社门前下了车。

郑时朗:“这风吹得愈发紧了。咳,咳咳。”

咳嗽声是他们约定过的暗号。咳一声后停顿,接着连续咳嗽两声,代表从有效句式的第一个字开始,以间隔一个字、间隔两个字、间隔一个字、间隔两个字……这样的顺序提取关键字传递信息。有效句式为咳嗽声后的第四句。

周林:“郑先生,快先进报社避避风吧,我记得你是个易受风寒的体质,经不得风吹的。”

这是第一句。

郑时朗:“这倒让你替我担心起来了。我能有什么事,不打紧的,只是你别受凉了。”

第二句。

“我看你眉头紧锁,是有什么烦心事吗,不如讲与我听听。”

第三句。

两人进了报社。郑时朗把步子迈大了一些,前去自己的办公桌取书:“我想讲的是:为了装订好通贩《塔楼》集,接着头等大事就是安排好装订工作。这两天查案耽误了一些时间,报社的事情越堆越多。新一期的《塔楼》杂志已经因为这两天的事延期发布了,估计最近都得加班赶工呢。睡不好,哪能不心烦。”

我,讲,为,装,通,塔,接,头:我将伪装,同他接头。剩下的是为自圆其说填凑的话语。

郑时朗又咳嗽了几声,示意该传递的信息已经传递完。

周林的声音温柔:“原来是这些事,我看也不必太着急,案子刚结束,还是先好好休息,千万别累坏了才是。《塔楼》是偏建筑学的杂志吧,受众不是很广,想来也不会追得很紧的。”

“就是受众少也不能敷衍啊,建筑学是一门艺术,文学也是一门艺术,歌舞亦然,我们同是艺术工作者,应该更能体解彼此的。”郑时朗把书递给周林,“不知道周小姐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留意的书吗?”

“下次帮我带一本林徽因的诗集吧,偶然瞥见几句,觉得很美。”

“好。”郑时朗答应得干脆。

事情要从柳琴和周林说起。

自见了那一面后,柳琴就常来看周林,两个人说说笑笑,真真相处得像亲姐妹似的。周林还是那样一般向往如诗如画的新生活,柳琴也不反驳她,就听着她的心愿,时不时点头应和。

直到有一天,柳琴夜里约周林到一个破旧的小茶馆一叙。原来是柳琴想要发展周林为下线。柳琴原是漂泊烟花之地无个寄托的人,某一天却来了位与众不同的客人,给她带来了信仰。她深知,必须结束些什么,才能改变现在的局面,在那位客人的发展下,她加入了国民党,代号:青鸾。

如今听了周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她笃定周林也是和她一般的人,决定冒风险发展她为下线。周林当然是答应了,由柳琴作为她直接联系的上线,配合组织在上海的工作。在发展她为下线后,柳琴告诉她,三天后在岁荣饭店,将有一名新的同志前来与我们接头,代号为:伯劳。暗号就是《九三年》里的句子:

“在死亡与重生之间,我们注定要忍受命运暴虐的毒箭。”

柳琴没想到,就是自己信赖的这个下线,出卖了她的行动。

周林当然不会是没有信仰的人,相反,她有着无比坚定的信仰。她是一名**员,郑时朗就是她的上线。了解到国民党那边的行动,周林立刻上报给了组织。组织给出的批复是,调查清楚“新成员”是谁,必要时代替柳琴与他接头。

但柳琴不是周林杀的。其实也不能是她杀的,她下不去手。柳琴姐对她的一点一滴,她都记在心里。只是为了切断伯劳和他的组织的联系,青鸾必须死。所以这件事最终由郑时朗主导。先由周林想办法从赵孙齐手里拿到那批还未上市的毒,然后郑时朗在宴会开始前一个小时想办法溜进柳琴的包厢,在她将使用的餐具上下好毒后,把另一包混有令人即刻死亡的药粉的混合药粉丢在凳子底下,伪造出即刻死亡的药效。

事情很简单,但是每一步都在给他们提前找好的替罪羊推锅。药粉的气味很大,可以使人误以为混合药粉里全是新型毒粉,而这种毒粉又只有秦霁渊和赵孙齐才能拿到。他知道赵孙齐脾气暴躁,只要激一下就会冲动,反而更像真凶。而且赵孙齐几乎与在座的所有人都有些矛盾:钱照益忍着他,梁浮不需要他,他又和秦家抢生意。人人都要推出一个替罪羊时,他一定是最佳人选,不需要串供,人人都会推他一把。

但是这些都不足以构成如今这个完美推理,有这样一出好戏,是他们撞了运。一是秦霁渊的撒谎,为药粉功效提供了很有力的支持;二是赵孙齐和柳琴的争执。动机是他们早就安排好的,那份所谓“柳琴举报”的稿件早已写好,只等村上去查。这次争执就成了稿件的佐证,再加上周森的证词,一切就完整了。

一件事的真伪,用一个证据或许不够令人信服,但加上这两个“运气”成分,就给一件事加上了两三个佐证,这下就是假的事也变成真的了。

其实在动机的选择上,也很有设计:将柳琴安排成赵孙齐思而不得的情妇,可以巧妙地盖住周林骗药的事实。而他包养情妇是真,赵夫人自然有所反应。周森倒不是提前串通好的,因为不需要。周森是周林的哥哥,一直倾慕柳琴,所以暗戳戳偷拍了不少照片。郑时朗特地交代请他的人让他“把那些偷拍的照片也带来”,刺激到了他的紧张神经,他担心小偷小摸的事情被发现,又被带去警察局,看见了自己的妹妹,这时候只要郑时朗抛出一个判断题来引导他,他当然会选择一个让自己和家人脱罪的答案。

甚至连那包丢在地上用以证明药效以排除自己和周林的嫌疑并嫁祸他人的药粉,都被郑时朗说成赵孙齐为嫁祸自己故意为之。郑时朗实在太会算计,这盘棋,他算得太准。和这样的人下棋,村上其井注定是要输的。

他天生是阴谋家。

秦霁渊自从回了家,就好像对什么都感兴趣,一会儿转转笔,一会儿涂涂画画,一会儿取了家里的钟摆弄摆弄,看起来什么都感兴趣,又什么都玩不长久。

“哥,你别转了,我头晕。你是不是在等人啊,看你这副德性,都一天了。诶!你别动我颜料!”秦月缘看他哥又打起了自己颜料的主意,忙跑过去拦住了他。一把把颜料抱回自己房间,又给房间上了锁,才安心地坐回书桌前,“哥,看你这个魂牵梦绕的劲儿,莫不是去了趟警察局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美人,天天想着盼着呢。要我说,要是喜欢女孩子就应该你去找她,在家里等着算怎么回事啊。”

“去去去,你懂什么。我这不是邀请人家到咱家里来了嘛,就看他赏不赏脸了。”

“还赏脸,哥,你要点脸吧。你都没脸人家怎么赏脸啊?”

秦霁渊看着妹妹这副损样:“我说妹妹你三年不见我了怎么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话呢。而且人家要是来,可不是赏我的脸……”

秦月缘把手里的画本一合:“你又打着爸爸的名号招摇撞骗啊。”

秦霁渊神秘兮兮地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不不不,是赏你的脸。”

“你居然打我的名号招摇撞骗?!”

“你看哥是这样的人吗,那肯定不是吧。我这是给你找了个老师,人厉害着呢,写文章一套一套的,下棋还厉害,又温柔谦和,人家要是能来,是你的福分!”不知道为什么,秦霁渊搓了搓手。

秦月缘想到搓手的苍蝇,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先不告诉秦霁渊这件事。

“感情你是借着给我找老师的名义把人家美人骗到家里和你谈恋爱啊,你可真会啊哥。就是苦了我,你们谈情说爱我还得努力学习。这账怎么算,至少给我五块……不,十块桂花糕的分成!”

桂花糕说的是钟记桂花糕,老铺子,手艺一绝。秦月缘最爱吃他家的桂花糕,但秦因藤总觉得吃太多糖不好,秦月缘又是一吃上桂花糕就容易暴饮暴食的人,秦因藤干脆就不让自己的女儿吃了,断了她的念想。

“谈成了给你三十块都没问题,你放心吧!”秦霁渊脱口而出,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等等,什么谈恋爱。正经给你找老师,男老师,想什么呢?”

一听说是男老师,秦月缘眼睛都亮了:“那透露一下,帅不帅?”

“干啥啊,你想谈了是吧。帅不帅都轮不到你,你才多大,去去去,别想这些有的没的。读你的书吧!”秦霁渊狠狠揉了揉妹妹的头发。

妹妹十分嫌弃地扒开他的手,望望镜子里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发型,决定重新做一个。要以最好的状态面对接下来的几天,万一来的老师是帅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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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川昀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