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的秋天很快就要过去,空气中的风愈加凌厉,北城中央的皇宫之上隐隐有风雨汇聚,尘封已久的王座被擦去灰尘。
“呜——放手!呃啊……”
一条人烟稀少的街道上,一穿着月白长衫的清瘦年轻人被一双胳膊禁锢住脖颈拖进了身后的幽暗小巷中,脚边的箩筐被踢翻滚到了街中间,却无人注意。
北城火车站,陈编风尘仆仆的来到,他站在月台眺望许久,不见江至身影,只能拿着江至给他的地址走到外面。
火车站外谋生的人极多,摊贩罗列在道路两端,不住的吆喝着买卖,陈编谢绝了第二波拉着车来问他住不住店的人,径直走到墙角。
这儿有一个拉着半新不旧的黄包车,却在其上拿草帽盖脸的车夫堂而皇之的睡觉。黄包车夫大多数是需要健壮之人才拉得的,但是在如今但凡有一个谋生的手段都会被人抢破了头。
健硕的人大多嫌弃车行高昂的租金和抽成,自己买车又太过昂贵,宁愿到码头工地做些脏累地苦力活,因为报酬更加可观一些。所以大多数黄包车夫稂莠不齐,瘦弱者更多。
陈编掂量了一下自己的体重,看中了那个躺着的健壮车夫。上前踢了踢他的脚,扬声问道:“师傅,走不走?”
那人猛的惊醒,草帽从脸上滑落,陈编看清了他的脸,刹时有些忌惮犹豫了起来。这个身材配上这张脸可不像老实拉车的好人啊。
充满悍气,匪气。若放到哪座野山上,必是一个占山为王的悍匪。自己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万一他把自己拉到荒郊野外欲行不轨该如何是好。
可若是不坐,自己叫醒了他,他万一恼羞成怒怎么办?
秦正不知道眼前叫醒自己的胖子心里已经来回轮转了几个回合了,他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应声道:“走!您说去哪?保管给您又快又稳的送到。”
待得他一站起来,陈编心中忌惮更盛,高壮,声音粗狂,自己的胖在他健壮的身躯下也变得不起眼起来。可如今只能硬着头皮跨上去,说出了地址。
秦正的一身健壮的肌肉果然没白长,壮实的大脚在地上噗噗的轮番倒,陈编第一次坐到这么稳的车,且看着车的确是往繁华地方去的,便放松了内心的紧张,他话痨的本质暴露了出来。
“大兄弟,你这般魁梧,怎么做起拉车的行当,而且还躲懒。以你这气力做些其它的活计不是更好吗?”
秦正颠颠的跑,车上胖子的重量完全没影响他分毫,说话的语气也不见气喘:“都干,不挑活。昨晚上卸货太累了,就歇歇。”
接着他开始问道:“老板,听您说话不像本地人,哪的啊?”
陈编咳了两声,他是南方人,即使说着官话也有着南方特有的吴侬软语调:“吴城来的。”
“看您的气派真像个大老板,您是来干什么事业的啊?”秦正刻意用带着艳羡的语气问。
如此盘问也没引起陈编的警惕,他乐的骠起二郎腿:“报纸行业,掌握人民的信息渠道。打算扎根北城,让北城报业更上一层楼。”
“如此这般就是说您是来北城开报社啦,那确实不错。但北城的报社基本上被政府监管着呢?报业不兴,甚至不如地摊上的黄本子畅销。”秦正示意陈编看街上辛苦奔波的报童,腰高的孩子不停地仰着小脸追在来往人的后面问要不要买报纸。
“这里的报童薪酬多少?”
“各有不同,基本上一月八枚铜币左右。”一月的工钱只能勉强温饱,秦正没说的是倘若卖出的数量没达到底线还会再扣些工钱。
陈编见此长吁口气,秦正以为这位未来的报社老板此时正在为他的决定追悔莫及,可却不知陈编其实只是可怜那些报童,身上衣衫破旧装着报纸的布包更是经过几番缝补。
其实他对北城报业不兴的问题早有准备,江至也在电话中对他详细说过,但是他俩对这种情况明显喜闻乐见。
如此以来说明给他们的发挥空间更加巨大。
对话告一段落,陈编细细观赏起来北城的景致来,相比吴城大多数宽广的马路,北城的大街小巷数量更加繁多,且因是最著名的京城,人文历史的厚重积累沉淀让这座城市有着稳重的古朴气息。
相比洋人文化入侵更加厉害的吴城,北城的洋人建筑较为稀少,大部分也都是些教堂洋人租界之类的建筑。
在这样的街道上,陈编彷佛还能闻到数年前穿过皇帝座驾的那阵清风,混杂着陈腐的气息涌入他的鼻腔甚至脑海。
从火车站到城中心需要穿过北桥,这是一座耗费了巨大人力物力才在北河上架起的长廊石桥。
以前朝政府当时的工艺真的要感谢那位名不见经传的造桥师傅,传说他们世代造桥,但后来因为忤逆太后被斩头了。当时下命满门抄斩的时候,其实那位老师傅的家中不过也只剩下了他一个,一生未娶妻,从此绝代。精湛的造桥技术再也没留存下来。
但发展到如今,受西方影响,钢铁都可以造桥了,也就没人在意石桥技术哪家强了。
北码头
码头上来往船只络绎不绝,蒙着厚重白布的的货箱打开,工人们井然有序的从其中卸下大量木箱。
河面旷阔无垠,几艘巨大的货轮上面白帆林立,货船巨大的船身上用白色的漆写着三个大字“白洋号”。
有身扛麻袋的工人问一旁站着的工头:“白家这船货你怎么没揽下来啊?”
工头悻悻地说:“昨晚接了个私活,好些个工人都歇着了,秦正那个混小子不在,白家不愿意让我接。”
“白家运的都是什么啊?神神秘秘的一船船大箱子。而且秦正不就是个小工吗,白家人干嘛指着他来接。”
“干你的活去吧!省点力气挣钱,这么多废话。”工头往人屁股上踹了一脚,总算把人踹走了,看着巨船边奔忙的工人不由得羡慕。
白家给的报酬远高于市场价,但凡船靠岸都引得一众人上前递烟揽活。往往这时候其他货船边就空了下来,使得离岸时间延长,需要加钱才能让躁动的工人继续干活。
但如此扰乱市场的行为其他人却敢怒不敢言,白家是敢跟政府叫板的人,你们其他人敢吗?不敢就好好夹起尾巴走船吧。
况且白家的船极其坚实,是从洋人那重金买回来的,上面还有黑黝黝的炮口,人家跑的都是远洋线,跟他们这些小虾米不是一个层次的。
“英国的史蒂夫居然说他们国家税更高了,要我加钱买。这么看来他们国家对军火的管制加强了。”
“加价多少?”
“百分之三。”
白思通站在码头的塔上手里夹着一支细长的烟,嘴中飘散出一缕轻烟,身边站着白洋号的负责人,带着圆顶帽的八撇小胡子。
鲜有人知的是白洋号是艘英国专船,其上有一个精通洋语的精明商人。每逢白洋号经过海峡即将靠近外国港口的时候就会以白布将船名盖住,接着在夜晚悄悄靠岸,等待专人接洽。
所有人都知道白家是从洋人手里购买军火进行倒卖,但却不知道他是从哪个国家,接触的是什么样的军火商。
像这样的船白家有数十艘,大多数时候停在海上,需要补给的时候就放下小船靠岸采买。海上相比陆地的管辖更加松些。
“无碍,加大购入,我们需要有足量的存储,上岸后安排人手送到各地的仓库,务必高而放置,防止潮湿,让各地看守警惕些,不要发生意外。”
“通知各国采买加量购置。国内没什么干系的小买卖就先停止供应。等我们在南方建立的工厂能正常产出再与他们考虑合作。”
“可是政府那边——”小胡子有些忧虑。
“政府那边我来周旋,我们不能只做依附与政府的附庸。白家在北城不能长久搁置了。史蒂夫传递的信息说明风雨要来了啊!”
白思通站在塔上沿着河堤向远方看去,他彷佛能看到更远处的海上集结了一片乌云,无尽翻涌,其中裹挟着惊骇地闪电雷鸣。
他沿着瞭望塔一侧的楼梯下去,小胡子在身后微微俯身,垂下的眼睛里满是钦佩。
白思通,这个白家的二当家,为白家鞠躬尽瘁,是白家不世出的天才,一举之力,将处于大厦将倾之地的白家从危机中拯救出来。
孤身一人远渡重洋寻找出路,一年后将与各国的通商合作递到白老爷子的桌子上。白发的白老爷子看着风尘仆仆的儿子和案上条理清楚的计划书,热泪盈眶,从此不再过问家事,将一干事应尽数交予次子。
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单枪匹马在外国人中谋得信任建立商机的,也许那些外国人也被这个中国男人的坚毅所折服了,给予他便利。
但正是他们给的这个机会,为他们自己也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利益。
英国的史蒂夫在港口迎接他时看着他身后空荡荡的海湾,不无遗憾的说:“白先生又没来吗?他知道他错过的是什么吗?是一个英俊的男人对他的期盼!。”
这个翘首以盼的英国男人是一个曾经昌盛的没落贵族,后来贵族觉得自己不能拿着家族仅剩的钱挥霍度日。
战时什么最挣钱?当然是造军火卖军火!于是他将所有钱都投出来,一举成为了一个军火头子。
但是当时的军火市场大部分都已经被世家所垄断,他们只能吃些清汤寡水勉强度日,所以这个军火头子依然十分贫穷。
后来白思通带着东方的面孔和脑子出现,纵然当时的白思通一分钱也没有掏出来,但他就是相信了这个有着坚毅面孔和犀利黑色眼睛的东方男人。
再后来他成为英国炙手可热的军火商,旧贵族的身份也让他与皇室牵线,生意越做越大。可来自遥远东方的船只靠岸他总会亲自来对接。
小胡子甚至毫不意外,如果史蒂夫是个女洋人,说不定要就闹着要嫁给白二当家啦!他只能尴尬笑笑:“国内混乱,白爷实在不好脱身,让我代他向您致歉 。”
“噢,好吧。我想我永远也忘不了白先生那双美丽的黑珍珠眼睛了,如果他愿意来英国发展我愿意把我的王座分给他坐一半。”史蒂夫沮丧挥手让手下装船。
这话听在小胡子耳朵里无异于是如果你愿意跟我结婚,我愿意把财产分给你一半。他大汗着用中文说道:“我们中国不流行男媳妇的。”
史蒂夫疑惑地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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