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牢狱之灾

有个词叫做“锒铛入狱”,它给我造成了一种蹲监狱非常快且轻松的错觉。

从被捕到拘留,从拘留到开庭审理,再从开庭审理到宣布入狱,这一串的流程执行一共花了小半年的时间,于我而言,如同三秋。

开庭审理结束后,我被警察压着肩膀走出来。记者拿着话筒不断推搡上涌,汗味在空中弥漫,唾沫星子从一张张嘴中溅出。余光里,我似乎看到某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奋力挣扎着回头,只见梁南道远远地站在大楼的阴影里。我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只是知道这人很落寞很失望。

我很想不顾一切地大喊一声对不起,但是警察利落地将我推上警车,车门关上的“哐当”巨响将吵闹隔绝,一张被铁杆封得牢牢的窗透进稀疏的阳光。

扛着枪的特警稳如泰山地坐在我的两侧,我低头看了看手,一点森冷的光从手铐中射出,晃得眼睛刺痛。

我很愧疚,但并不害怕,只觉得一瞬间,十多年来肩上负着的担子全卸下来了。

入狱检查时,我以光溜溜的身子面对他人,做出各种不适的姿势。曾经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早已乱成一堆蓬草,剃发刀割草般地将它们全部刮去,留下冒着青茬的板寸。

监狱里弥漫着一种古怪的味道,也许是狱友们新粉刷的墙壁上的油漆味。

很多犯人趴到门旁,“嘎啦嘎啦”地摇晃着铁栏,用戏谑、好奇、幸灾乐祸三种情绪交织的眼神从头到脚打量着我,还有些胡子拉碴的大叔对我发出调唆的口哨声。

狱警用铁棍敲打着墙壁,大声呵斥。他们悻悻后退几步,仍旧不怀好意地目送我远去。

我在第38号牢房,二楼走廊的尽头。这位狱警大约有些老花,他眯起眼睛,从手中一大串叮当作响的钥匙中仔细挑选着。

钥匙上贴有标签,我探出脑袋,好意提醒他道:“倒数第二把就是了。”

他不信,叫我闭嘴,依旧吃力地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儿,一个个地数。

“是了,这把。”许久,我听他以极小的声音嘟囔了一句。

盒盖开了,这是一个极窄的盒子。是的,它不是房间,而是盒子。铁做的双层床紧紧贴着墙壁,除此以外,就几乎没有可落脚的地方了。

一条粗壮有力的胳膊从上床垂下,似乎还纹有青龙白虎的样式。可以看出刺青师傅的手艺并不好,晕染严重,龙的眼不似眼,反倒像个污浊的球;虎的爪不似爪,反倒像个打肿的拳。

虽然听见声响,但是胳膊的主人并没有起身查看。他翻了个身,压得上床嘎吱响,连带得下铺都在摇晃。

我心中不禁生出了一个疑问:我这等程度的犯人,怎会与□□老大关押在了一起?

我站在门内,朝门口的狱警伸出双手。镣铐落地,手腕酸疼得发麻,似乎要失去知觉了。

狱警锁上门,拿起对讲机公事公办地道:“犯人谢朝阳,已送至第38号牢房。”

我扶着床沿缓缓躺下,粗糙的被单摩擦我裸露的后颈。我不再辗转反侧,只是闭上眼睛,听着空中无数细小的动静----包括上床这位大哥惊天动地的打呼声。

监狱的作息很死板,早上七点半,铃声如同上学那般准时响起。

有了被派出所关押小半年的经验,我完全没有刚入狱的无所适从。上铺的狱友似乎当我不存在,他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在床上呆愣许久,才跳下来捞起地上的脸盆,莫名其妙地暗骂一声:“操。”

洗浴间的池子不大,却要容纳几十号的人洗漱。

我站在后面排队,有老人伸手揩油,将我裤子揉得皱皱的。亦或者,有中年男人故意接着排队之机紧紧地贴着我,裤内晨起的躁动还未完全平息下去。

前方水龙头喷出的冷水溅在瓷砖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我强忍着恶心感,眼看着就要到我了,身后的小个子男人竟狠狠撞了我一把,将我的洗漱盆打翻在地。

盆子打着滚儿在地上跳了圈探戈,最终孤零零地停在洗手台下方。干净的牙刷和毛巾也从盆里被甩了出来,掉到最脏的犄角旮旯。那里也许沾着蟑螂的粪便,也许沾着人的排泄物。

小个子男人抬起下巴,挑衅地看着我。一股躁动在空气里逐渐弥漫,他们几乎都蠢蠢欲动起来。

作为入狱的新人,他们自然要给我一个下马威。贫瘠的经验告诉我,这时候暴怒可不是什么好选择。

怒气在肚子里转了几圈,最终,我低着脑袋,松开攥得死紧的拳头。我默默蹲下身,把裂了缝的面盆揣到怀里,又把掉落的牙刷与毛巾捡回来。

在他们的注视下,我一言不发地自觉走到队伍最后,再次重新排队。

小个子男人挑了挑眉,发出失望的戚戚声,偏下头咕噜咕噜地用嘴接水龙头的水漱口。他们不再安静,交谈声渐渐响起,漫无边际地说着一些粗俗的内容。

我似乎听到有人的嗤笑声,抬眼一看,正是我那位左纹青龙白虎的狱友。

“从你入狱的那刻起,‘可以肆无忌惮地欺负谢朝阳’就已经成了一条大家默认的规则咯。”他压低了声音,俯身对我道。

我知道他说的绝非戏言,后背上密密麻麻地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同时对他提醒的行为疑窦丛生。

每件深蓝色狱服的胸口位置上都绣着姓名牌,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我知道了他叫李文博。

顶着这么粗犷的外形取如此文雅的名字,还挺奇怪。

按照时间表,我们接下来得去食堂吃饭,八点准时集合,做狱警发配的任务。

发配早餐的是监狱的犯人,明明在我之前的每个人都拿到了圆乎乎的白馒头,但落到我手里的,却是一个发育极其不良的瘦小馒头。

我一张嘴便吞没了,肚子发出抗议的咕咕声。

“我也没法啊……”我小声嘟囔着,“看看能不能饿死吧,感觉饿死也是走向天堂的捷径呢。”

监狱里的劳动大致分为两种类型,密集型体力劳动和技能型劳动。前者通常涉及矿业、农业、制造业等领域,而后者监狱会根据犯人的特殊技能安排相应的脑力劳动或技术性工作。

作为蠢货,我当然是被分配去生产足球。染色足球的工艺流程名称叫做色母粒调色,我必须在八个小时工作制中染完三百个球,否则就得加班。

我笨拙地用五指吸着足球,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浸入染色池子里。眼看着周边的人把手中的球转得风生水起,我就意识到我今晚肯定吃不上饭了。

当狱警来下班检查时,大部分犯人都捂着腰,嘴里零零碎碎地抱怨着,像成群的蚂蚁走回去。

“还欠九十九个。”狱警拿着清单说,“把剩下的都染完再回去。”

我满脸悲怆地看看那一排白色的球,说:“是……”

大约到了晚上九点,九十九个足球才全部被染色完毕。

此时正是盛夏,窗外的蝉不知道已经叫了多少轮。呆在几近密闭的工厂里,我的汗水早就湿透了衣服,整个人就好比从水底捞月上来的猴子,湿漉漉的。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路过空荡荡的食堂,再次走进狭窄逼仄的浴室。里面有一些人在洗澡,我选了个空缺的位置,握住锈迹斑斑的开关,让凉水从头顶倾泻而下。

身后有人在当众互相解决,声响弄得挺大,搞得我都不好意思回头了。

强压的水流迫使我闭着眼睛,我伸出手胡乱在壁沿上摸索,想抓住滑溜溜的肥皂。

我确实是抓到了一个东西,但不是肥皂,而是一只人手。

下一秒,这只手就猛地把我的手腕拧到一边,我疼得弯下了腰,头部也被人按住,类似于警察抓住小偷的姿势。

“等你好久了,大明星。”小个子男人阴恻恻地说,“听说你加班了?”

“三百个球,对新手来说还是很有挑战性的。”我盯着他长满腿毛的小腿,道。

“哦,那我们接下来可以试着做点你熟悉的事情。”小个子男人吹了声口哨,示意几个人把我摁到墙上,“听说你们的资源是靠这玩意拿来的,让哥们几个今天也体验一把你们这行的技术呗。”

他们推搡的力气很大,我脑袋一仰,便撞到了水管,疼得我一咧嘴。

“靠。”我抹了把脸上的水,忽地睁开眼睛,低头看着小个子男人,“喂,小矮子,我宁可关禁闭,也不愿意服务你这种细狗……”

小个子男人神色一变,拿起肥皂就要往我嘴里塞,我大吼一声,将拳头挥出。

地板湿滑,我们这群扭打的人一骨碌全抱团摔倒了。混乱中,我用牙使劲咬着第一个人的耳朵,用手使劲拧着第二个人的胳膊,脚使劲踩着第三个人的脸:“想睡我?!你再想一个试试看啊?!去梦里肖想吧!”

可惜寡不敌众,我自然很快就又被按在地上。小个子男人半边脸青肿起来,揪住我的头发,对浴室里的所有人说:“还有半小时才到点,这半小时,怎么玩他都行。”

“哎呀呀呀,这样不太好吧。”这时,角落里一直淡定地洗着澡的李博文关了水,赤着脚走过来。

他以大手抓着浴巾,胡乱在寸头上抹了几把:“动静太大,会引来狱警哦。”

谢朝阳:我以为蹲监狱是打工的结束,没想到是加班的开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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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牢狱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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