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荆不言在太极殿与永寿帝虚与委蛇,另一头金威卫卫所,腾婴与白浪正在看老仵作验尸。
老仵作姓马,白浪唤他老马,老马虽年逾古稀,却是精神矍铄,行事利落。
只见老马三两下剥开女尸身上衣物,在腾婴讶异的目光里上下左右的将女尸全部检查了一遍。
腾婴从未见过仵作验尸,自然不知仵作行事之法,但在这狭小逼仄透着阴寒的停尸房里,面对着一具赤/裸的女尸,无论如何不能平心静气。
她情不自禁从女尸身上移开眼,余光正好略过一旁站着的白浪,却见白浪双目紧盯着老马与女尸,眼色冷漠,与他浑身的姣白尊贵浑不相干,又似对老马的行为习以为常,腾婴只觉得,此刻,在白浪眼里,那尸首无分男女,不过一个死人罢了。
这番思量只在片刻,就听老马苍老却有力的声音突然响起,“死者身上无外伤,未有与人争斗痕迹。”
“嗯,还有呢?”
白浪点点头,盯着女人虽死却仍艳丽的容貌,面无表情的问道。
老马先没答话,此刻他手中正拿着一根细长的银针,银针从女尸咽喉缓缓插进,片刻又取出,见那银针微微发着赤色,老马不由啧啧声道:“难怪难怪。”
“中毒?”白浪也看出那变色的银针,不由道。
“是也不是,”老马呵呵一声,见白浪与腾婴疑惑,转身又从身边药箱里取出一只瓷罐,将那变了色的银针丢了进去,那瓷罐里本就盛着半罐的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就在那银针丢进去的瞬间,便见那瓷罐里的东西突然变成了绿色。
幽幽的青绿透着惨白,那银针也在片刻后便又恢复成了从前的银白色。
“这是迷迭云香?”
白浪已然猜出这银针上的赤红来自何物。
“正是,”老马点头。
只见他伸手又从怀中取出一枚银针,同样插进了一旁的男尸喉中,只那么一会,银针也变成了赤红,与方才那根一模一样。
至此,这对男女的死因似都呼之欲出。
但腾婴却仍是云里雾里。
“敢问老先生,迷迭云香是。。。一种毒物?”
既是不解,既然荆不言让她来观看仵作验尸,那么她当然要弄清死者的死因,于是不由问老仵作。
老马并非一般仵作,他只替金威卫做事,或者确切的说,他只替荆不言办事。
从前老马验尸时,身边或为荆不言或是白浪,并不见其他人。
而今日既在停尸房里见到第三人,老马虽疑惑腾婴身份,但到底也不是多事之人。
听到腾婴问起迷迭云香,不由有些惊诧,也才知这女子并非魈营之人。
于是,老马不由看向白浪,见白浪点头应允,这才对腾婴解释道:“这迷迭云香乃是一种迷药。”
“迷药?”腾婴咀嚼这二字,“怪不得他二人死前并无挣扎搏斗痕迹。”
老马捋着花白的胡须眼中一亮,“姑娘也懂医理?”
腾婴谦虚应道:“略懂一二,但却不识毒理,因而并不知二人中了迷药。”
老马不以为意,开解道:“姑娘不知也不奇怪,只因这迷迭云香乃是魈营所有,外人未必听说过。”
“那敢问先生这迷迭云香与外头的迷药比效用更甚?”
腾婴以为这迷药定是效用极好的,不然怎能将身怀武艺的金威卫也迷晕了。
“那倒未必,”老马却摇头,在腾婴疑惑的目光里,老马解释道:“这迷迭云香与外头的迷药比,只一样极为不同。”
“哪一样?”腾婴不由追问。
老马指了指两具尸首上被烧灼过的痕迹,胡须轻点道:“这迷迭云香不但遇火而溶,且是无色无味,不仅如此,还有一样,燃过迷迭云香的烛火会催发男女动情,且越是武艺高强越是情动越快,其后二人便会陷入沉睡,非解药不能醒。”
“原来如此啊,”腾婴听罢唏嘘一声,望向梦贵人苍白的面庞,还有裸/露的腹部,再望向另一具男人的尸首,不由叹道:“也不知这下药之人到底是谁?”
这事白浪也想知道。
送走老马后,腾婴与白浪两人便去见了荆不言。
此时荆不言已从太极殿回返。
金威卫历来便有正副统领两位,且这两位统领虽同在一处卫所,却分别在两个院子里办公。
正统领常青住在北边院子,荆不言处在南边。
南边院子里,还有一座小楼。
小楼是八角檐制,底下三间屋子,二楼亦是三开间,南北相望,与太极殿的屋檐一般高,可俯瞰整座皇宫。
小楼四面悬着四串风铃,每每承台山钟声起,铃铛也会随钟声舞动,叮叮当当之音响彻在整个小楼里。
此时已是一日将毕,腾婴刚踏上二楼楼梯,便远远听见遥遥传来的钟鼓声,与那屋角的风铃一唱一和,仿佛敲击在她的心上。
从前她不是没听到过这钟声,但因身在永巷,又处皇宫偏僻一角,越过层层叠叠的各处宫殿,传到永巷时那声音已不大清晰,然而此刻,听到这钟声,她却莫名觉得烦躁,直到面对荆不言时仍有些心不在焉。
“迷迭云香?”荆不言听到白浪说起二人中了迷迭云香时也不由微微吃惊。
“可不,”白浪坐在荆不言对面翘着二郎腿,
楼上燃着炭盆,屋中和煦温暖。
荆不言着一件青竹黑的长袍,用一根橙金色的腰带紧紧束着,衬得他修长玉立,袍子前襟左右各绣着一只展翅的白鹤,醒目又张扬。
只见他尾指轻点着桌面,蹙眉沉思,“从谁手里流出去的?”
迷迭云香既属魈营所有,按理查出从谁手里流出去的不是难事。
若是知晓从谁手里出去的,那么谁是凶手也不难查。
然而白浪却摇头否道:“我都查过了,应不是从我们这边出去的。”
白浪对自己手下人的所作所为还是心里有数的,况且没大哥的授意,甭管是杀人还是下药,手下人是绝不敢随意行事的。
“难道是那边出去的?”
荆不言沉吟着道。
“也说不准,”白浪讥诮一笑,“毕竟这些下三滥的玩意都是那女人整出来的。”
荆不言听到白浪说到那女人时,神色瞬间紧绷,气息也微微重了几分,“阿浪,慎言。”
“切,”白浪哂笑一声,却不曾反驳,转头朝向未曾掩紧的厚重的棉帘子缝隙望去,只闻那随风摇荡的风铃清清脆脆的响着,声音便有些飘忽不定,“大哥,我厌了,倒不如让她听到,好死不活的给个痛快也好。”
“阿浪,”荆不言眸中闪过痛色,深吸了口气,尽力压住胸口涌起的血腥之气,厉声喝道:“不许再胡说。”
白浪骤然回神,他也不知今日怎的了,仿佛十多年来压在心口的那些孤独与绝望猛然间便爆发了出来。
那些走过的坎坷来路,还有未知的迷茫前路。
可是,他们好不容易走到了现在,他曾口口声声的说要报仇,要所有弃他的人付出代价,让那个高高在上的让他们变成这幅不鬼不人模样的人不得好死。
他什么还没做到,怎能轻言放弃心生退意呢?
“大哥,对不起,”白浪眼神黯然,羞愧的低下了头。
“腾婴?”
见白浪悔悟,荆不言这才发现自进屋,腾婴便一直不曾言语。
他不觉警惕,回头便瞧见腾婴直直立在楼梯口,目露茫然,仿佛入定一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腾婴?”
荆不言又唤了一声。
他这声落,外头的风铃也随着承台山的钟声停止而骤然停了下来。
“呃,”腾婴方如梦初醒,浑浑噩噩的应了,“什么事?”
荆不言敏锐的觉察出腾婴的异常。
别人不知,他却明白他二楼屋檐的风铃是有些来历的。
可到底是谁挂上去的,又为何挂在此处,他却不甚了解。
然而即便他不知此处风铃的来历,但他却在别处见过一模一样的风铃。
而那风铃却藏在帝陵一角。。。。。。
古书有云,铃乃招魂之物。
承天皇宫里,只这处小楼地势最高,将风铃悬于宫中至高之处,目的却是显而易见。
他在宫内走动十年,从不见受风铃影响之人,可今日,腾婴却被风铃之音所惑,这不由让他陷入了深思。
但他却不打算此刻深究这事,毕竟或许连腾婴自己都不知其中缘故。
“验尸还有什么发现?”
荆不言略过心头的那些疑惑,转而问起腾婴今日观看老马验尸之事。
腾婴此刻也找回了些许的神志,听荆不言问话,想了想才应道:“两人皆是被下了迷迭云香,晕厥昏迷之后窒息而死,即在起火前两人便已死亡。依我猜测,合欢殿的大火是为了掩盖两人真正的死因。”
“窒息而死?迷迭云香只会让人晕厥并不致人死亡。”
荆不言反问道。
腾婴解释道:“听先生说过,应是被人用枕头捂住口鼻才窒息的。”
先生即是老马,荆不言素来知老马的厉害,闻言寻思了片刻,亦即接受了这个说法。
“迷迭云香,又用枕头捂死,放火伪造杀人手法,”荆不言蹙眉,不知这凶手杀人目的为何。
“阿浪,男尸身份确认了吗?”
荆不言又问白浪。
白浪听到荆不言问他,不由扯开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男尸面目被焚,看不清本来模样,可他左脚小趾少了半截,这个特征与某人不谋而合。”
“常青?”
这个答案并不令人意外,至少荆不言早已有所猜测。
“他出身寒微,本是吴家家奴,早些年曾被家主吴堃派往西北雪山为吴家少爷吴剑风寻一味稀罕药材,可他在雪山上受了寒,左脚小趾被冻去了半截,好在虽受了伤,但也得了药材,吴堃念他有功,这才将他送进了金威卫,只可惜,药材虽得了,到底没挽回吴剑风的命。”
白浪虽瞧不上常青,但对于吴剑风的死却有些物伤其类的感慨。
而荆不言在听到吴剑风这个名字时,却不由恍惚了一下。
对于吴剑风,他心中的情感十分复杂。
若是他当年再强一些,吴剑风或许也与阿浪一样,仍旧活着。
可是,在当年那样的情形下,眼前两个未知的洞口,他不知里面到底谁是谁,他只能胡乱选择,最终也仅仅救得了一人。
时也命也,这些事,虽过了数年,他偶尔想起,虽遗憾却不悔。
“你得空去和皇上说一声吧,”但到底有些意兴阑珊,荆不言朝白浪吩咐了一声,他眼下事多,实在没兴致去看皇上得知绿他的人是常青后的那张臭脸。
而白浪素来不喜皇上,好色无能又暴戾,但凡所有男人的缺点都在他这个表兄身上表露无遗。
“得嘞。”
听到荆不言让他去禀报这事,白浪很是兴奋,毕竟他极乐意看皇上得知被人绿了的那副熊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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