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闪光灯
深冬，晚上十点，星光娱乐集团（SL）门口马路的对面依然盘踞着不少人，有的人已经等了数个小时，脚踝以下冻得有些麻木了。一辆黑色奔驰V从街道拐弯处现身，人群之间响起压低的对话声。
「不是他们……时间不对。」
「保姆车，谁啊。」
黑车驶到大门口，胆大的凑上去试图透过窗户看里面是谁，车却一秒不停地开进去了。正门的围栏挡住了部分视线，但人们还是隐约可以看见远处下车的是个短发的女人，穿着一身深棕色的长风衣，大门外的人泄气地转身。
吴芸下车后，直接走向集团园区内的2号楼。2号楼全栋是SL单独的艺人事业中心，包含演员管理部、歌手创制部、组合运营部，为了保护艺人**，哪怕是集团内正式员工，也需要特别授权才能拥有进入2号楼的权限。
走到2号楼门前，吴芸通过玻璃门外的人脸识别认证，两扇门缓慢打开，门内的两名保安同她打招呼：「吴总监。」吴芸点头示意，走入电梯，按下12层。
步入12层，吴芸径直走向走廊尽头，她推开「总监办公室」的门的瞬间，里面的人立刻站起：「吴总监。」吴芸把包随手放在桌上：「久等了，邵部长。」
「没有没有。」组合运营部的部长邵嘉拿起手上的文件，递到吴芸面前：「这是组合这边11月下半月的测试结果。」
吴芸接过文件翻阅起来：「劝退的两个走了吗？」
「走了，昨晚上刚走的。」
吴芸点头：「嗯，那个能跳舞的孩子还行，但唱歌学了两年也就那样，实在不经看。抑郁的那个，他家属没说什么吧？」
邵嘉说：「没有，他们也理解。练习生的时候就中度抑郁，出道后只会更难，对孩子和我们来说风险都大。」
「那就行。」吴芸说着，翻阅着手上的文件，「声乐考核还是谢弘泽第一，李致成和朱嘉辰这次的总成绩持平了……分数也完全一样，真巧……」
「他俩能力很平均，也都很稳定。」
「两个人差不多不代表都好，而是都不够好。」吴芸评价道，「孙悦文有点退步啊，这个时候反而放松了，沉不住气。」
又看了一会儿，吴芸头也不抬地问：「新来的那个练习生什么时候到？」
「明天到。」
邵嘉说完，有些犹豫地看着她，似乎在酝酿什么，看她快要把文件翻完了才开口：「有个事情……」
吴芸抬眼一看，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说。」
邵嘉说：「陈司彦……好像在谈恋爱。」
吴芸往后一靠，不太高兴：「这个时候谈恋爱，他是真不想出道了。什么情况？」
邵嘉回答：「具体的还不知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他是被人举报的。」
吴芸的眉头一皱：「谁举报的？」
2号楼5层，又一个练习室的灯暗下去，只剩下两个练习室还亮着灯。杨东宇走到7号练习室门口，直接推门而入。
门内的人正戴着耳机听着什么，瞟到杨东宇进门后吊儿郎当抬了抬下巴。杨东宇在旁边坐下，他的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看见对方流畅、瘦削的侧脸，挺拔、俊秀的鼻梁，一双眼睛低垂着，正沉浸在音乐里，显得安静而忧伤。那人听着听着哼唱起来，温厚如水的声音流淌在室内，尽管没有歌词，也十分动听。
杨东宇靠在墙上，感到一种放松，长舒一口气。他时常都会觉得这嗓子做歌手也走得通，做偶像有点儿浪费了。声音很快停下，那人摘下耳机，转过头来，说的话远没歌声顺耳：「需要我意思意思夸两句吗？还是直接进入到批判环节？」
杨东宇几乎要翻个白眼，这小子不说话还行，忧郁、文艺气质拉满，一说话总觉得这人欠揍：「谢弘泽，我给你听，是分享我的新作品，不是要你做我的甲方。」
谢弘泽抬手用手指梳了一下黑色的碎发，他的碎发留得有些长了，已盖住耳朵，这发型原本容易显得人颓废，可那一双黑色的眼睛亮得很，丝毫不见颓势。那种亮并非是咄咄逼人的，而是温润的，温润中自有坚韧的力量。这是一张君子的脸，既有古典的精致，又不乏挺拔、俊美。
他走到杨东宇身边，蹲下去揽住他的肩膀：「大才子看得上我才给我听，我当然要提出一些建设性的意见了。」
杨东宇抬手把他的脸往旁边推：「不想听，收拾东西回宿舍了赶紧。」
「哎我要是最后没出道，你以后可得写点歌接济我。」
「……我要是能做主，卖给你也不是不行。」杨东宇话这么说，心里却根本不相信谢弘泽出不了道，一个团里总要一个能唱的，更何况他的水平远超一般的「能唱」。
「咱的关系，还要收我钱？」谢弘泽笑起来，唇角一勾，眉眼舒展，又痞气又得瑟。什么君子什么温润，都不见了，只有嚣张——让人很难生气的嚣张。
杨东宇是练习生里较少的有创作能力的，唱跳也没有短板，只是外形条件在SL只能算中等，算不得出挑。他长着一张端正、俊朗的脸，比例、五官都挑不出错处，嘴唇微厚得颇为老实，加上平时经常瘫着脸，确实不是一眼能抓住人眼球的。尽管他觉得自己的条件并不算差，可每当看到这人的笑脸，他总会想到：这样的人才是该出道的，不需要展现什么能力，只是站在那里就可以把人们的目光给吸引过去。
谢弘泽正低头把东西都塞进训练包里，练习室的门被敲响了。两人对视一眼，杨东宇走去开门，来人是朱嘉辰。
谢弘泽奇怪道：「你怎么过来了，还没到十点半呢。」
为了保证练习生的休息时间，练习室每天晚上十点半清场，朱嘉辰自从开始练习以来，几乎每天都是十点半才离开，一分钟都不会早。
「啊，这层楼就剩你们了，我来看看。」朱嘉辰今天的状态有些奇怪，他进门挨着杨东宇坐下，虽说脸上带着笑，可那笑容却十分别扭，怎么看都有些不真心。
杨东宇看出他的不对劲，问：「怎么了？」
朱嘉辰脸上的笑淡了，眉头轻微地皱了皱：「没什么，就是觉得今天差不多了……可以不练了。也静不下来。」
谢弘泽把包的拉链拉上，站定，淡淡地提了一句：「新练习生快要来了吧。」
朱嘉辰抿了抿唇，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但终于是点了点头。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了。
2019年夏天，星光娱乐（也称SL娱乐）旗下男团Origin5正式宣布解散。Origin5是SL「输送计划」打造的第一个男子偶像团体，筹备历时数年，出道后虽说不如预期，但也红极一时。SL的「输送计划」即以五年为周期打造高质量全能偶像艺人的计划，将持续数年，「五年匠心，打造梦想」是该计划的口号。Origin5在2014年出道，2019年解散，也就是说，SL的第二个男团将在2020年的夏天正式出道。
Origin5是SL的一次尝试，在此之前，SL的旗下艺人只涉及演员、歌手。由于SL从未运营过偶像团体，无论是业内还是舆论对此都感到并不乐观。然而Origin5出道以后，不负众望地爆火，吸引了无数练习生削尖脑袋要进入SL。练习生组每月进行一次淘汰，每半月进行一次考核，涉及唱、跳、演、外型、文化、心理等多方面的综合评估。历时五年，这一批练习生在今年迎来了希望的曙光，Origin5的时代结束了，下一个即将上场的人，就在他们之中。
现在，新男团的一切都是未知，人们只知道成团时间会在明年夏天。也就是说，现在的练习生就是最终的预备役，而在这最后的关键时刻，竟然还有新人加入。
朱嘉辰回忆道：「我已经练习了四年多了，今年都20了。我们这批人，最多的时候有四五十个，最少的时候就是现在，上周15个，这周只剩13个了。你以为你已经熬过了多数人，马上就要成功了，结果有人就是可以，没有经历你经历过的一切，没有完整的练习过，突然就来了，跟你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去竞争……我知道这一行残酷，但我突然就觉得，很累。今天其实我九点过就不想练了，就是累了，从来没这么累过。」
谢弘泽走到他身边，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杨东宇则不太有情绪波动，瘫着脸分析：「理论上说，这人应该是练习过的，只是是在别的公司练习的。听说在那边出了什么事，才转到我们这边来，所以应该不是什么都不懂……」
谢弘泽立刻意识到不对：「练习生也要签约的，从那边转过来有这么方便？」
朱嘉辰带着些许怨气：「他能在这个时候来我们这儿，就说明不是什么普通人，大概又是有背景的。」
谢弘泽和杨东宇对视一眼：「走吧，回宿舍。」
三人关灯，下了楼。
练习生宿舍就在集团园区的另一栋公寓楼里，原本是安排在附近的小区租房，但由于练习生每天都要出入，担心被过早曝光，集团专门将宿舍改到了园区内。
谢弘泽斜挎着包，双手揣在羽绒服外套的口袋里，呼出一口气，变成路灯下的一团雾。他看着栏外的马路，突然开口：「我有时候真的觉得我们像囚犯，被关在这里，每周只能出去一次，出去还得经过狱警同意。」
「但你是自愿被关在这里的，如果是你自己选择的，怎么能叫囚犯。」杨东宇把脸缩在衣领里，闷闷地说。
听到「自愿」两字，谢弘泽眼神一闪，沉默了。
朱嘉辰完全没听进去两人的对话，他似乎看见了什么，停住脚步。谢弘泽和杨东宇看他没跟上来，回头问：「怎么了？」
朱嘉辰歪着头看：「门口有很多人。」
两人往回走，也借着这个角度往外看，在楼与楼之间的夹缝里，三人看到了公司大门口的场景。一辆车缓慢驶入，人群的喧哗声在夜里格外清晰，闪光灯频频爆闪，一看就是某位分量不轻的艺人来了。
他们看不见下车的人是谁，张望一会儿就失了兴趣，杨东宇率先往前走，谢弘泽跟着他走。而朱嘉辰还痴痴地看着那个方向——自己也会有那一天吗？有那么多人为了看一眼等到这么晚？被闪光灯不断闪烁的感觉是怎样的？
「走啊，嘉辰。」杨东宇说。
朱嘉辰的视线依然朝着那个方向，轻轻答应：「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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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闪光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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