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藏祸心

在与初霁目光对视时,晏珩一瞬间感觉血液逆流凝结成冰,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初霁突然出现在这里,定然是一个危险的预兆。

晏珩稳住心神,装作平淡地走来,“不过是课业要求的东西,也值得多看么?能应付过女师不就可以了。”

初霁挑眉,重新看向手里这张半成品的手绢,针脚相当粗糙,扭扭曲曲的,甚至连上面的花纹也都快看不出原本的形状,看上去手帕的主人也对此并不用心,的确是让人看着相当头疼的绣工。

她相当好心地拿起一旁的针线替晏珩把没处理好的针脚缝补了一番,“常有言说,字如其人,绣品也未尝不是如此。”

初霁的手很巧,只是针线几次穿梭,就把花纹定了形状。

“人生漫长,又岂是几个字能够看破的,更遑论几处针脚。”晏珩不以为然,淡淡反驳初霁。

拿针的手一顿,初霁或许是没想到晏珩会如此直白地反驳她。她只安静地替晏珩修整好了那些缝得歪歪扭扭的花瓣,才开口道,“倒是我狭隘了,不过我只和晏小姐见过几面,不了解晏小姐也是正常的。”

晏珩双手环抱于胸,微眯起了眼,“公主殿下屈尊来此地到底想问什么,不妨直说。”

初霁这才抬起头,眼底笑意淡淡,品不出情绪,“将太学搅得天翻地覆,却还要来问我想问什么吗?”

闻言,晏珩并未掩盖嘴角的讥色,“无论是克扣贪墨,还是结党营私,都是板上钉钉,周昱期自己所为之事。御史的奏折并无虚言,锦衣卫的调查也在情理之中,公主殿下又来寻我这个平平无奇的学子做什么呢?”

初霁放下了手帕,调整坐姿正对晏珩,“是么,纵然他贪蠹成性,他也安安稳稳在这国子监祭酒的位置上坐了许多年。可为什么偏偏就是在那一日我遇见你之后,大理寺和监察御史那边就像约好了一般上书弹劾呢?”

素日里这位羲和公主的神色总是平和的,可在她不笑时,却自带一种压迫感。

“公主殿下觉得是我能操纵大理寺还是管住这群御史的嘴巴,这可是陛下也管不住的东西。”即使面对上初霁审视的目光,晏珩也依旧毫无慌张之意,镇定地反问。

对方的心理素质倒是超乎她的预想,料想从她嘴里应该是问不出实话来,初霁没有与她再周旋下去,直接从衣袖中拿出了一枚铜质的钥匙,拍在了桌面上。

这枚铜质的钥匙相当精巧,边角处的弧度圆润而有光泽,看得出主人应该经常把玩。

“解释一下这枚钥匙的来历吧,晏小姐,这是从你的抽屉中翻出来的。想必你中途折返回来,就是为了销毁它吧。”指尖将钥匙推到晏珩的眼皮底下,“我猜,这应当是太学中周祭酒房间的钥匙吧,你借此从他的房间中,翻出了他的把柄,他才会在那天急急忙忙地派人抓贼。周昱期现在已经被人带走,想来也是凶多吉少,此物对你已经无用,你才打算回来销毁。”

人证物证俱在,倒是在抵赖不得。

在看见钥匙的第一眼,晏珩的脸色的确难看了些许,但初霁还能在这里和她交谈,显然是并不想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她微垂下眼,灰蓝色的眼瞳像夜色下的海潮,随着唇角上扬,终于露出獠牙的些许的锋芒。

“公主殿下,祭酒掌管国子监和太学,所有的学生都是他的门生。将来若有一个人在官场上平步青云,祭酒便是他的师长。这是不得了的人脉,自然就会有无数人盯着这个位置,想将他拉下马来。”

“但您不一样,公主殿下,无论国子监祭酒是谁,都不影响您的身份,您又何苦来深究这件事?”

初霁的目光反反复复在她身上打量许久,或许是没有想到这个寻常的大小姐展露出如此危险的野心与锋芒。

“我有一事,始终不曾想通。”她站起身,踱步到了晏珩身边,“周昱期落马,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他和你父亲私交甚好,又是你兄长的老师,若他真有了牢狱之灾被刑部一审,丞相大人被他牵连,可谓得不偿失。”

“公主殿下错矣。”晏珩扬眉笑了起来,只这样看去,她和寻常的贵家小姐并无差别,“您也说了,他是家父的朋友,是我兄长的老师——这和我晏珩,有什么关系?”

看上去她和家中关系并不和睦。

“话虽如此,但命运并不由人,你我的荣辱,难免与他人相关联。”

初霁的指尖点在晏珩的肩头,她的面庞离晏珩不过咫尺,头一次的,她的神色严肃,并未掩盖其中警告的意味。

“晏珩,本宫已经包庇了你一次,但这不代表本宫还会替你遮掩第二次。”

她眸色漆黑,窗外日光也不曾照亮她的眼瞳,再不见素日温柔神色。

今日落马的是周昱期,谁知道明日是谁,第二个倒台的又是谁?

她太危险了。

“公主殿下又在担心谁的安危,担心太子殿下——?”晏珩的手掌贴近初霁的手指,将其拢在掌心之中,“毕竟周昱期也一样是太子的老师。”

即使是在春日的午后,晏珩的掌心也依旧是冰凉的,寒意点点沿着肌肤浸透。

“可是,公主,太子只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就算他登基后惦念与你的妹兄之情,但皇后娘娘可不一定会记得。”

她的嗓音清淡拂过耳边,些许温热喷洒在耳廓,似林间山鬼,蛊惑人心。

初霁没有拒绝晏珩的动作,但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而晏珩却依旧在一旁怡然地煽风点火,“相反,她应该很恨明懿贵妃吧,有哪个宫妃会不恨宠冠后宫的明懿贵妃呢?”

她看着初霁的肤色变得苍白,如一片一碰即碎的白瓷,“就连当初明懿贵妃死后她选择收养你,也是权衡之举吧,毕竟她身为后宫之主,总是需要作秀的。收养一个帝王宠爱的,又不能继承皇位的公主,怎么想也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她与你做过交易,是么?”

那双漂亮的眼睛如此怡然地欣赏着初霁苍白的肤色,连问出的话语都在蜜糖下裹着明晃晃的刀锋,甜腻地划开一片血痕。

当初在明懿贵妃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时,皇后主动提出了收养羲和公主。皇帝欣赏皇后的明事理,这些年也对皇后多有照顾,常因为看望羲和来到皇后宫中。

至少对于皇后来说,收养羲和公主,是一个并不亏本的买卖。

毕竟初霁只是一个,对太子没有任何威胁的,不能继承皇位的公主。而且她这么多年来都明事理且低调,从未给皇后和太子添过任何麻烦。

初霁皱起眉头,面上神色仍是滴水不漏,“皇后娘娘的收养之恩,本宫一直心怀感激,晏小姐一个外人倒也不必操这么多心。”

但晏珩能品出她的些许动摇,掌心轻轻摩挲过初霁的手指,“公主殿下感激,是因为殿下良善。可是不知公主殿下有没有想过,皇后出身陵阳程氏,现在她是皇后,将来便是太后,还有家族倚靠。而公主殿下,你有什么呢?”

那双冰冷的手倏然抚摸上初霁的颌骨,带着她的面颊靠近自己,“您的母妃出身苗疆,尚还在世时朝野就时常非议她的身世,您依靠不了您的母族。现在您有的,不过是陛下对宠妃残存的一点怀念,以及对您爱屋及乌的一点宠爱。”

晏珩的嘴唇就贴在耳畔,一张一翕吐出危险的字句,“可若是···陛下去世了呢?”

“陛下去世了之后,您又能仰仗谁呢?仰仗太子殿下和您的妹兄之情么?”

“可如果您和皇后有了矛盾,他是会帮他的生身母亲,还是您这个异母的妹妹呢?”

一连串的反问已让初霁呼吸停滞,迟迟不能给出答语。

但晏珩并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她,“您知道一个没有母族依靠,母妃早已死去,又偏偏貌美的公主的下场吗?您最好的结局是作为联姻的棋子,去替太子殿下笼络人心。再差一些,恐怕就要去联姻那些遥远的番邦,稳固江山。毕竟北境那些鲜卑人可算不上安分,各方的异族也蠢蠢欲动。”

“再差一些···公主殿下,这千百年来,可从不缺红颜薄命的公主,她们有千百种相似的悲剧,都不过是男人在争权夺利时随手抛却的棋子。”

晏珩的动作几近带了几分爱怜——毕竟她是这样年轻,这样貌美···

这样···皎如明月。

最珍贵的东西最易碎。

初霁花了许多时间来消化晏珩的话语,头一次的,这是第一次有人用这样僭越的态度和她说了这么多话。

偏偏自己却无法反驳。

她最终只是将桌上的那枚钥匙收入袖中,正色看向这个危险的少女。

“晏珩,本宫今日可以不计较你的僭越。但你的证物还在本宫手中,想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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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藏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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