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自那之后的第一次见面,竟然十分和睦,仿佛之前的情感纷争都是旁人的事。
“裴大人,许久不见,近来可好?”殷伯玉起了个话头问他,像是老友见面的寒暄。
“托殿下的福,我一切都好。”
“花,裴大人可有收到?”
裴观文对答如流,道:“自是收到,每一朵,我都好好保存。”
“好。这就好。”殷伯玉闻言,垂下了眼睫,轻笑出声。
殷伯玉并不相信裴观文的客套,他在自己这里已经信誉全无了。
二人之间再度陷入了静默。
“我就要搬出宫了。”殷伯玉先打破了沉默。他端正站着,说:“陛下恩典我出宫,赐居原靖王府。”
裴观文并不惊讶,面带微笑,语气客气又疏离,说:“此事在下也略有耳闻,恭喜殿下。过后裴府会给殿下送上贺礼。”
殷伯玉接着说:“初五,我将在府中设宴,只请了些相熟的朋友。”
“介时还望裴大人赏光。”殷伯玉偏了偏头,神色纯净真挚,眼底却闪着不同的色彩。
殷伯玉的话音一落,裴观文就慢悠悠的站了起来。
书童见状,赶忙过来给裴观文整理衣服,摆弄发饰。
他比殷伯玉要稍微高了半个头,当这样站在殷伯玉面前之时,总有被半笼罩在他影子中的错觉。
殷伯玉无法再俯视他了。
换成了裴观文微低着头,散漫说:“来人都是殿下相熟的朋友,我就不去叨扰了。我怕生。”
他找了个拙劣的借口,委婉但随意的拒绝了殷伯玉的邀请。
殷伯玉也不意外,他知道裴观文不会来,他现在巴不得和自己绕道走,现下在这里遇见了自己,估计他内心也烦躁的很。
这不已经坐不住了,要走。
书童在旁边低垂着脑袋,一会看看裴观文一会看看殷伯玉。
裴观文对着殷伯玉行礼后,说着还有要事,也不管殷伯玉是否还有话要讲,就转身无甚留恋的走了。
书童却还站在原地,他表情很纠结,眼珠子转的飞快。
“你不跟上你家公子?”殷伯玉开口问。
书童没动,终于,在进行完一系列的思想斗争以后,他挪到了殷伯玉面前,轻声说:“二殿下,我们公子不是真不想来,实在是那日也还有约,所以。”
他这是怕自己怪他家公子了?
书童也许在乎,但他家公子不在乎。
“什么约?”殷伯玉顺着问。
“呃,是......”书童刚想说,就看到裴观文迈着大步子又赶来回来,用手中不知何时变出来的笛子,“啪啪”的打了书童的脑袋几下。
他瞧着气呼呼的,对书童没好脸色,中气十足道:“你还不跟上,在这里乱说些什么?你是想跟了二殿下回去,换主子了?”
书童忙缩了缩脑袋,跑到裴观文身后去了。
“和谁约的?”殷伯玉改直接问裴观文。
裴观文短暂停顿了一会,说:“这个,就与殿下无关了罢”
殷伯玉不管裴观文的态度,又道:“那,我也与你们一道。”
不是询问,而是知会了他一声。
“都是殿下不相熟的人。”
“不熟又如何?去了,自然熟悉了。我与大人不同,我不怕生。”他说完,很无害的也笑了一下。
裴观文毫不掩饰的皱了皱眉,只说:“那日殿下家中还有宴会。”
“不开了。”
裴观文:......
“殿下要这般同我玩笑?”
“不是玩笑,我很认真。”
裴观文脸上疏离的神色越发明显,态度也逐渐冷了。眸光之中,全然无了暖意。
他声音淡淡,直接挑明了:“殿下何苦这样纠缠,有什么意思?那日的话,我以为殿下听得很明白了,缘尽而已。”
殷伯玉却不回答,他凑近了,不管裴观文说的,只浅笑问:“初五那日,你们什么时候走?”
殷伯玉清丽的面庞在裴观文眼前放大了,一阵香风拂过,神色也美好得如同羽仙。
裴观文眨了眨眼睛,后退一步,稳住了心神。
见殷伯玉这样油盐不进的样子,他叹了口气,也不答,直接转身,留下了一个背影,潇洒的挥了挥手,说:“殿下恕罪,我还有急事,此事下次再说吧。”
说完,他轻踢了站在一旁的书童小腿一脚,佯装恶气道:“走了,回去收拾你这小子。”
书童看了眼殷伯玉,忙不迭跟上了。
裴观文消失在门廊外,殷伯玉才渐渐淡了笑,唤了在一旁等候的小善子,往凤阁殿中去了。
*
街上点着炮仗,四处张灯结彩。八抬大轿,爆竹声里,殷伯玉正式搬到了靖王府。
在刚搬去的头几日,只有零星的贺礼往府中送。有心关注着这些的,早已经在背后偷偷笑开了,堂堂皇子,乔迁只收到这些礼,怎么看怎么丢脸。
好在这些虚的东西,殷伯玉这些年这样被对待惯了,也学会了慢慢无视。若有人笑,也就随他们去了。
然而在某天下午,管家忽然前来禀报,说是三皇子送了一尊金雕玉,这玉看着就品相了得,不似凡品。殷伯玉记得那尊金雕玉,是前不久父皇赐给三皇子的生辰贺礼。
三皇子那边前脚刚走,后脚大皇子就遣了四皇子代为送来了礼物。
四皇子依旧态度恶劣,礼送到,人却未走,非要殷伯玉出来见他。
见到殷伯玉后,他摆着脸,高高在上宛若施舍的嚷嚷警告:“你,这些礼你收着,不过你别得意了,别以为现在会和以前有什么不同,你那些过往终究上不了台面,你懂?”
殷伯玉不懂。
既然他不喜,又看不上自己,何必委屈着亲自来这里送贺礼,方才自己大概看了几眼,送的也不是什么俗物。
他说:“四皇弟的厚礼,我无福消受,还是请收回吧。”
四皇子一听,即刻站了起来,脸上是一副慌张神色,他语气软了些,说:“我就说了几句话,你就要在这里给我拿乔不成?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不许退回!”
说完,他像是真怕殷伯玉不肯收似的,领着家奴,脚下生风扬着脑袋飞速的离开了。
又过了几日,上午,王府的新管家快步走进来,找到正在清点账目的殷伯玉禀报,说户部员外郎过来了一趟,送了些贺礼,那礼物单子长长的一串,数都数不清。
殷伯玉钦点着账目的手顿了顿,接过礼物单子一看,果真如此。
他心中奇异,朝中官员他向来不认识几个,深交的更是没有,怎么会有朝臣给他送这么多东西?
员外郎加上两位皇子掷豪礼的事,第二天下完朝后,就在众官员之中传开了,连带着乡野之间都将此事当作了茶余饭后的闲聊配菜,比殷伯玉迁居这事本身还要受人关注。
“这二皇子,先前倒是未听过名声,是哪位娘娘的儿子啊?”
“我也不甚清楚,我近来才知,本朝还有位二皇子的。”
本来岌岌无名的二皇子殿下一下子成为了话题的中心。
户部员外郎的礼送到了之后没多久,一个让殷伯玉意想不到的人物,竟然亲自登门造访。
敏亲王坐在刚收拾好没多久的正殿大厅,喝着下人奉上的热茶。殿内除了他之外,同来的还有另几位同样身着朝服的官员,他们在朝中品级皆不算太低,户部员外郎也在其中。
敏亲王已经年过四十,却仍旧精神抖擞,正值壮年。
方才他已经告知了殷伯玉,户部员外郎送的礼物都是受他之托,替自己送的。
殷伯玉回忆了一下那看都看不到头的礼物单子,自觉以他与敏亲王的亲疏,实在不至于让他送这般多礼。他说:“多谢亲王,劳您破费。只是贵物过多,我怎担待得起?”
他想让敏亲王留些回去,还不待开口,却忽然听到了面前人放下了茶杯的声音。
敏亲王就这样,佝偻着身体,扯了扯自己官服的袖子,毫无征兆的对着眼角抹了两把泪。
给殷伯玉看得恍惚了一下。
这是怎么了?
他看向站在身边的小善子。小善子也微微张着嘴,不知是何情况。
敏亲王老泪纵横道:“殿下,这些身外物,比起您这些年,这些年在宫里受苦的苦算什么呀!”
话音一落,屋中另几位官员就纷纷附和,皆称“是啊。是啊。殿下受苦了。”
殷伯玉不知自己受苦了,敏亲王为何这么激动,但还是下意识的接过小善子递过来的手帕,亲自递了过去,边递边道:“亲王还请冷静一些......”
还未递到敏亲王手边,就听到他继续说:“是舅舅没用,让你们母子在宫里受尽了欺凌啊!”
殷伯玉伸到一半的手一颤,手帕就应声像是一片羽毛那样掉在了地上。
他说,什么......舅舅?
只见坐在屋中的其他官员,也是满脸凄凄,对这个消息更多的悲伤而非讶异。
看到敏亲王这般伤心模样,众人都纷纷安抚起来。什么“殿下如今出来了就好。”“虽然殿下在宫里吃尽了苦头,但我们前路是光明灿烂的呀!”
仿佛殷伯玉才是那个,格格不入的人。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新年快乐。这么好的事情我甚至舍不得只说三次!放假,放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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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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