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没记错,八年前的姜芜只有十四岁,远哥儿,不是表姑说你,你这实在是……”
齐远:……
齐远终于知道那些离谱的谣言是源自何处了,他有些无语地解释道:“表姑你误会了,我跟姜芜的仇怨不是这种。”
“无妨,若有一日你能了去这段仇怨,表姑我可以为你再介绍些更合适的。”
她来了兴致,竟数着手指头盘算起来:“你四表姑的小叔子的表姐家的老三就很不错,相貌堂堂,年纪也与你相仿……”
“表姑……表姑,我还有事。”
齐远正推脱着,就看到齐仁勇正从院门回来,顿时像见了救命星一样热情地迎上去,引他来至自己刚才所坐的主位。
“仁勇你再跟你姑奶奶商议一下明天仪式的细节写成一个清单给我明天我照着做就行了我尸体有点不舒服我先回去睡了!”
齐远将扇子一扔,飞也似得逃出了燕柳堂。
待他走远后,齐仁勇犹豫着张口:“永岚,明天你真准备放这小子走?”
齐永岚点了点头,回答道:“只要能安稳接手地元再造丹的配方,即便是那位剑尊大人,我也只能得罪了。”
“可是咱原本不必冒这个险。”齐仁勇不甘心地解释道,“就算拿不到印信,赤心阁的秘密咱迟早也能解开。实在不行,咱就多找几个符修、炼器师来一起研究,无非耽误点时间,我就不信破不了这障眼法!”
“偏偏这时间耽误不起。”齐永岚严肃地回答道,“有件事情,我原本想等顺利接掌家主之位,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宣布,现在便先告诉你吧,你切勿外传。”
“我跟沈家谈成了一笔生意。”
“沈家,太衍山的那个沈家?”齐仁勇的神色由忧转惊。
“是。沈家会成为我们计划的助力,而作为交换,我需要在约定时间内交付三百枚再造丹给他们。”
“所以我说,时间耽误不起……”
*
翌日,沉砂水榭正殿。
冗长的议事流程终于快要结束了。
三齐众人簇拥下的齐永岚,正站在殿前台阶上高声读着一份宣言。这宣言佶屈聱牙又艰涩难懂,听得暂等在檐下阴影中的齐远昏昏欲睡。
今天齐远的打扮一改往日的懒散随意,长发被乌木簪一丝不苟地绾起,鬓边凌乱的碎发也被梳得整齐服帖。身上穿的是华丽繁复的少君仪服,颜色当然还是齐家代表性的红色。
这身衣服光是穿好就用了一个时辰。一层又一层,层上又叠层,间或还要加上些丝绦和革带,或为加固、或作装饰,简而言之,齐远已被捆得结结实实。
现在他杵在那儿,完全不需自己用力,仅凭衣饰的厚重就能稳稳站定。想要四处看看,脖子却根本转不动,只能转着眼珠子到处乱瞄。
有一人吸引了齐远的注意,那人戴着一副银质雕花面具,混在阶下聆听宣言的人群之中,正是昨天在燕柳堂出现过的神秘之人。
看到他,齐远感到一丝违和,却想不清楚哪里违和。
没有时间给齐远继续愣神了,司仪正对着他暗暗做手势,这是示意他走上前来的信号。
依着指引,齐远走到齐永岚对面。从台下看来,齐永岚在左,齐远在右,两人相向而站。
这个世界向来以左为尊。如此站位,想要传达的意思很明显,齐家大权要换人接掌了。
齐远并不在意,他只想尽快走完流程,把这身重得要死的红色千层饼赶紧扒下来,然后携齐永岚给他的巨款速速跑路大吉。
“吉时到!”
司仪尖锐刺耳的嗓音在齐远听来却如蒙大赦,他麻利地解下系于腰间的白玉印信,捧在手中,奉于齐永岚面前,等她接过。
可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广场观礼的人群中传来惊声尖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齐远也艰难地挪动步子,转过身看去。
原来是一只黑色巨鸦正从天而降。这巨鸦足有三人叠站那般高,翼展更达六七丈,一看就不是凡鸟。
趾爪轻刮过花岗岩地面,竟留下深深凿痕;双翅扑闪时如黑云盖顶,更激起无数埃尘。
众人见此,无不后撤几步,避其锋芒。
发生如此变故,齐远先是悄然打量了身边的齐永岚一眼。见她满脸不悦神色,便知这场变故不是她的安排。
此时三齐麾下的护卫已抵近巨鸦,仔细探查后,从其脚踝处取下一个锦囊,呈到齐永岚手中。
她打开锦囊之中,取出其中物品,是一张留影符。
看到此物,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件事,这巨鸦的出现不是偶然,必是有人刻意的安排。
会是不满齐永岚上位的势力故意捣乱吗?
听着台下议论纷纷,齐永岚一向淡定从容、仿佛掌控一切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怒意。
她不可能不怒,在这场对齐永岚来说无比重要的典仪上,竟有人唐突作乱,不啻于当面打她这位新任家主的脸。可是事已至此,也惟有当众展示这留影符的内容,才能止息谣言,安定人心。
平复了心绪后,她抬手灌输灵力。灵力激发下的留影符在半空中化作无数光点,渐渐凝聚为几个字。
“若私自放走齐远,我断不与齐家干休。”
落款,姜芜。
见此落款,原本站在旁边悠哉看戏的齐远,顿时头皮发麻。
姜芜怎么会传来这样一个消息?他怎么会知道,三齐已经与自己达成了约定,会放自己离开?
突然想到了什么,齐远放眼人群中,仔细搜寻着。果然,那个雕花面具已不见踪影。
看来,有内鬼混进三齐的队伍里,在给姜芜传递消息,并且里应外合,阻止自己逃跑。
「好你个姜芜,堂堂龙傲天竟也会使这种下作的小手段!」
齐远心中暗恨,但是眼下没有时间追究男主人设崩塌的问题,因为他已经注意到,齐永岚看向他的眼神开始闪烁不定。
他讽刺地一笑:“表姑这是打算撕毁约定了?”
齐永岚眼神避开,不与齐远对视。
“远哥儿,别怨我。”
她的语气无奈又诚恳,手上却毫不留情,一把抢过齐远手中的印信,随后大声对周围的看守下令道:“来人,护送少君回碧竹院。”
听到碧竹院三个字,齐远太阳穴突得一下,一股热血直冲额顶。
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回去!印信是他唯一的筹码,如今已被夺走。如果再被囚禁,想要脱身更比之前难上千万倍。
难道我真的无法改变这该死的剧情吗?齐远双手紧攥,目眦欲裂,不甘心到极点。
目光扫到仍在场下的巨鸦,齐远瞬间福至心灵,生出一个主意,可随后又犹豫起来。
「这真的能行?会不会太过冒险了些?」
然而眼看着向自己涌来的护卫越来越多,齐远知道没有时间犹豫了。
咬了咬牙,他拎起厚重的衣摆,几步从高阶上跃下。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齐远甩开身后所有人,跑向巨鸦,一只手死死抱住它一条腿,另一只手则伸进乌黑的羽毛中。
狠狠一掐。
巨鸦吃痛,原地扑扇着双翼,上下翻腾、又蹬又踹,只想将这个弄痛自己的坏东西甩开。
刀刃般的利爪抓向齐远,却被厚重繁复的衣料卡住不得寸进。门板般的双翼势如罡风,却全都扇在追赶而来的护卫身上。
齐远见状,反手又是一拧,巨鸦吃痛,仰头唳天哀鸣一声,终于展开双翼扑扇着起飞,准备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眼见巨鸦已飞到半空,护卫们匆匆摆出架势,只待齐永岚一声令下,就以各式术法击落巨鸦。
“不可!”就在这时,齐永岚却出言阻止,见众人不解,她接着解释道:“这是替剑尊传信的灵兽,若是伤在我们手中,齐家上下无法交代。”
“那齐远怎么办?那留影符可写了,如若放走,断不干休!”
“这……”
齐永岚眼中闪动着犹豫之色。然而不等她做出决定,巨鸦已经飞远了。
她想到了什么,眉头舒展,恢复了往日的淡然,冷静开口,安抚众人道:“剑尊要的人,已经被他自己的灵兽带走了,后续怎样,与我齐家何干?”
*
巨鸦带着齐远飞至半空,一路往北飞去。这巨鸦速度极快,眼见已经离了沉砂岛范围。
齐远知道自己必须得想点办法,这扁毛畜生是姜芜养的,由着它这样飞,万一直接飞到姜芜面前去,那他岂不是自投罗网,万事皆休?
半空中冷风刺骨,齐远却不得不强睁着眼睛观察。
不远处似乎有一湖泊。湖水干净通透,颜色却极暗近乎于黑色,这是积水极深的表现。
「这样深的水,就算从现在的高度跳下去,应该也不会死……吧?」
来不及犹豫,若错过此处,谁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齐远粗粗估算了时机,一咬牙,撒开手。
而后就是如断线风筝般的下坠。
在蓝星时他从没尝试过什么极限运动,况且就算是跳伞,起码还有个伞;就算是蹦极,起码还有根绳。
毫无防护,从这样的高空自由落体,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齐远还是吓得魂飞天外,更遑论什么控制身形、调整落点了。
“哗——”
万幸预判还算准,齐远稳稳掉进湖中央,激起巨大水花。
齐远本来是会游泳的,否则他也不敢这样跳。
可是他忘了考虑自己今天穿的什么衣服。
厚重的布料吸了水变得更加沉重,他奋力挣扎着,却始终无法控制身体上浮。
那繁复的红色丝绦、飘带、革带在水中随波飘摇,像一株绽放于深潭的曼珠沙华,又似黄泉伸出的无数只血手,丝丝缠缚住无谓挣扎的孤魂,誓要将其拖入无间地狱。
几息之后,湖面的翻腾渐止。齐远没了力气,坠入水潭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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