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姜芜会出现的地方，对齐远来说都与鬼门关无异，所以他立即原地掉了个头，拉着郁然匆匆往反方向走。
“怎么了？”
“九溪镇不能去。”齐远皱眉道，“姜芜可能马上会出现在这里，若是碰上就完了。”
见郁然又要开口追问，齐远立即伸出食指在他嘴上隔空一按：“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就是知道！”
“那你打算如何，露宿郊野？”郁然的语气幽幽，带着些许讥讽，“等那‘非人之物’再来找你？”
“呃……”
齐远想了又想，姜芜固然可怕，可是跟鬼怪之类的比起来，起码行为是可以预测的。
可是，鬼怪也不一定会伤人啊，这该怎么选？
就在齐远犹豫不决时，郁然突然对他摊开手。
一个冒着金光、大小不过三寸有余的小巧法器漂浮在他的掌中，形状像一支羽毛，中间镶嵌着孔雀蓝的宝石，周围细密的羽丝根根分明，却是由某种金属精雕细琢而成。
“这是千面雀翎。”郁然说着它的名字，“可用来易容。”
齐远小心翼翼的接过，两指捏住，翻来覆去地看，不知道怎么用。
这时郁然指了指他的额头。
齐远依照指示把雀翎覆在眉心，食指按住，抬头期待而好奇地看向郁然问道：“是这样吗？”
他的视线似乎令郁然有些不自在，忍不住侧目闪躲，手中却没停，一股灵力从指尖涌出，注入雀翎中心的孔雀蓝宝石。
霎时间，雀翎幻化成一汪金色的流体，在齐远眉心处颤颤悠悠地悬着。
“在心中想象一下你要变成的样子。”
随着郁然话语的指引，齐远心念一起，流体瞬间铺开覆盖了他的脸，化作金光，而后很快消散。
待金光完全散去后，齐远已经换了一副模样。
郁然适时拿出一面小镜对着他，齐远看向镜中人。
他已变回了自己本来的样貌，也就是他在蓝星时的样子，与原身那张美得像是要对常人进行无情冒犯的脸截然不同。
差别这样大，原本不必再担心有人能认出。然而齐远却很快注意到，在他左眼角下方，一个红色的卷叶状斑纹却还存在。
这纹记是齐家规定的一种标志，只要是入了族谱的齐氏族人，无论男女老幼都必须有。
具体形式没有要求，永久文一个省事也可，每日用颜料绘制也可，总之人人都必须带着。
在这之前，齐远一直被困在沉砂水榭中，见了太多齐家人，已经看得有些脱敏，不觉得扎眼。但现在他可是在逃命，再带着这红色斑纹可就太容易引人注目了。
没想到易容都不能遮去，齐远直接上手搓了又搓，一点都没有搓掉，手上也没有红色颜料。
「可恶啊，为什么是文上去的？这原身就知道图自己省事，一点退路都不给我留。」
就在这时，郁然开口提醒道：“饰品也可以变。”
「饰品？比如……眼镜？」
随着齐远心念转变，脸上再次被金光覆盖，这次却向他双眼间收束，易容随之解除了，金光如他所想变为一副圆片墨镜挂在脸上，堪堪遮挡住了眼角的红纹。
“好神奇……”齐远摘下墨镜看了又看，惊叹仙法的奇妙，看不出一丝破绽。
将墨镜重新戴回去，齐远很熟练地伸出左手，按住鼻梁上的镜架，推了推。
爽！
他是个老近视了，天知道来了这里之后没有眼镜可戴有多别扭，每次习惯了想推推眼镜，却总是推个空。
现下心情极好，齐远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思，手扶着眼镜看向郁然，开口问道：“郁道友请看，我像不像个算命的？”
“是挺像的，不如，你替我算算。”
“你想算什么？”
“姻缘。”
“哦，想算这个？”
齐远意味深长地笑了。
「我说什么来着，这人心里果然在肖想些不该想的人。」
于是低下头，装模作样掐指算了一会儿，然后故作高深地说：“嗯……我已算出来了。”
“我算出……你命犯桃花煞。”齐远故作无奈道，“姻缘不顺，屡遭波折，还可能有血光之灾。”
齐远的玩笑中暗含着一些好心的劝解，想劝他别妄想跟男主作对抢人，那可不是好玩的。
“所以，我劝你还是早日息了心思，另寻良人吧。”
郁然听完，只是讽笑，显然没把齐远的话听进心里。
而后他转身向城门口走去，只给齐远留下一句：“跟上我，快宵禁了。”
进城后，郁然找了家客栈投宿，两间客房，互不打扰，各自安眠。
但齐远这一夜睡得很不安宁。
也许是城外树林中的那个“非人之物”给了他不好的心理暗示，他总从睡梦中惊醒，还总觉得身边有个视线在盯着自己。有几次，他甚至能隐隐感觉到鬼喘出的气呼到他脸上，可是睁眼细看，房间内什么都没有。
应该是错觉吧，鬼怎么会喘气呢……
*
次日天明，打着哈欠的齐远去敲隔壁的房门。
“进。”
在他推门而入时，郁然正背对着门，对着镜子整理仪容，他微微仰着头，两手并用，将领口的扣子一一系好，似乎很是专注。
趁此机会，齐远看向镜面细细打量起来，镜中人脖颈修长轮廓清晰，双手指节分明，指腹上似乎生有胼胝，一看就是习武之人的手。
「他应该是个……剑修？」
在墨镜的掩护下齐远看了个仔细，然后又莫名心虚地将目光移开道：“郁道友，我准备去吃早饭了，你要不要与我同去？”
齐远的问题并不是随意问的，按照书里的设定，修为达到金丹的修士都会辟谷，不再需要一日三餐。
原身此时该是什么修为，齐远记不清了，但反正他没有继承原身修为，现在就是普通人一个，仍然需要吃饭，所以提此邀请很合理。
而他正好也可以借此做些试探，试探这位“郁然”是否已经辟谷，以便推测他的修为和实力。
倒不是担心这人实力不够护不住自己，因为担心也没用，开玩笑，如果姜芜发现他了，谁也护不住。
只是齐远这些日子被算计怕了，就算郁然的说辞挑不出错漏，就算他拿得出齐惟霜的信物，齐远仍有一丝疑虑，所以他不会放过任何试探的机会。
但直接询问别人的修为多少有点不礼貌，所以齐远才想出这一招，旁敲侧击。
郁然似没听出他问题中的试探，仍只看向镜中，拉了拉领口，待全部妥当后才转过身道：“走吧。”
……
离开客栈，街边卖各种吃食的小摊儿很多，齐远挨个看了看，没看到什么有胃口的，正想着要不随便买几个包子算了，忽而一股香气钻进鼻中。
他顺着香气来到一个馄饨摊前，灶上热气腾腾煮着一大锅水，每有客人来时，老板就抓起一把事先包好的馄饨撒如锅中，上下翻腾个几十秒便捞出来装碗。
“老板，我要一碗馄饨，辣椒多一些。”点完自己的，齐远又故意看向郁然，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郁道友吃点儿什么？”
郁然看他一眼，不知为何微微摇了摇头，随后开口：“一碗馄饨，不放别的，只放三匙醋。”
「还是需要吃东西的，看来他不是金丹境界，那应该是……是……金丹之前是什么来着？」
暗自回忆着本书的修炼等级，齐远渐渐有些走神，忽听到郁然轻轻咳一声示意他回神。
齐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光顾着想事，竟然不自觉地一直在盯着郁然，把人盯得不自在了。
这可尴尬了，他马上没话找话道：“一碗就要加三匙醋……看起来郁道友很喜欢吃醋？”
“一般。”
不久后，齐远的馄饨端上桌，如他之前所要求的那样飘满辣油。舀起一个，放在嘴边想要吹凉，墨镜却立即被热汤熏上了一层水汽，什么都看不清了。
齐远福至心灵，立刻心生一计，将碗往郁然的方向稍推了推，开口道：“郁道友，我听闻寒渊门最擅寒冰功法，你能不能帮我个小忙？”
他指了指碗：“帮我变出些冰块进去，降降温。”
见郁然面上露出些许迟疑，齐远立即微微眯起眼，等着看他如何应对。
然而郁然没有迟疑太久，他伸出手指对着碗中虚虚一点。
齐远预想中的冰块没有出现，只有一股略带寒意的气芒从他指尖飞出，却没有落进碗中，而是朝着斜上方去，刚好击在齐远所戴的墨镜下沿。
这气芒力道极轻，没有将墨镜打碎，却让它打着旋儿从齐远鼻梁上飞脱，而后掉落在地。
“咔哒。”
眼前倏忽变得明亮，齐远先是不适应地闭了闭眼，随后想起自己这脸见不得光，慌忙以手遮挡，另一手急急摸索着将墨镜捡了回来。
“不好意思，学艺不精。”郁然淡淡道歉。
到了现在齐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以为不着痕迹的试探早就被人察觉了，所以立刻收获了一次警告。
「算了，眼下受人庇护，还是安分些吧。」
齐远不敢再试，老实吃饭。
谁承想刚吃了一口，齐远就剧烈地咳了起来：“咳咳……咳……”
而郁然像是早有预料一样，在齐远将那粒馄饨送进口中的同时，就悄悄将一杯凉水推到了他手边。
“咳……怎么会……这么辣？”齐远往嘴里灌了很多水才将喉间炽热的灼痛压下去，心中埋怨，原来这具身体是吃不惯辣的。
“你吃这碗吧。”郁然将自己的碗推到齐远面前，“我还没动过。”
“你不吃了吗？”
“我去附近转转。”
郁然起身，踱步走在街上，放出神识四处探查着。
刚才有一瞬间，那个曾在树林中窥视过他们视线，又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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