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我同一年拜入宗门，天赋也是奇佳，如今修为怎会差到这个地步？”秦允霏满脸不悦，站在原地动也不动，随手就接下了少年的全力一击。
演武场上，她刚与少年过了几招，就觉察出这少年虽是剑峰弟子，但是修为奇差，十七岁的年纪，约莫才堪堪筑基，剑术也不怎么精通，一套最基本的凌云剑法，愣是被他使得破绽百出。
秦允霏再没耐心同他比试，随即抬起脚，逮着一处破绽，朝着他的心口，狠狠一脚便是踹了下去。
她年纪虽轻，下个月才过十六岁生辰，一身修为却早已迈入了金丹境，刚刚踹少年那脚，她特意用了几分灵力，意在结束这场没有什么意义的比试。
果然，少年羸弱的身体被轻易踹飞，随后重重地跌到地上，足足滚了好几滚才停下。
挣扎半晌，少年才从地上站起身来，稳住身形，朝秦允霏拱手道谢：“多谢小师叔同我比试，许苍山今日获益良多。”
“有意思，被我踹了这么高兴，还要向我道谢？”秦允霏霎时起了兴致，笑容玩味地仔细端详起面前的人来。
“平时愿意和我认真比试的不多，与小师叔一战，我颇有感悟。”许苍山低头认真道。
“你，看着倒是有些熟悉……”秦允霏眯起眼，上下拉量着许苍山，而后缓缓道，“七年前，我在前往凌云宗拜师的路上，遇到个不长眼的小贼，看我年弱好欺，当街撸拽，夺了我一根钗子扬长而去。”
秦允霏笑眯眯地看着拱手行礼的许苍山，一步步向他走进，“今日细细观来，那小贼与师侄真是相似，连眉尾那一颗黑痣，可都长得一模一样呢？”
猝不及防间听秦允霏提起陈年旧事，许苍山表情旋即变得有些僵硬，笑容也极不自然，面对秦允霏的咄咄逼人，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真是？这么巧，你我如此有缘！”秦允霏歪了歪头，似乎很是兴奋道。
看到他退半步的表现，秦允霏的嘴角忍不住拉开一个戏谑的弧度，蛾眉一挑，道：“你……这么心虚？”她好似满脸吃惊地捂住嘴，脸上的笑意却越发加深了“当年那小贼跑得那样快，我仓皇之间，只瞥见他眉尾有颗痣，你年纪与他相仿，今日我瞧着你也有颗痣，随口一说，居然对啦？”
“你好蠢哦，我若真的记住了你的脸，拜师大典上怎么会认不出你来？”她的声音居然又带上了些许俏皮。
“当年……我，我……”许苍山支支吾吾，讷讷地，半天吐不出一句像样的话。
“烦，别解释，你当年穿的那么差，想必后来是靠着我那只钗子，走到了凌天宗吧。小贼，我送东西向来大方的，一只钗子怎么够，诶，太少了，我今天再给你补点。”说着，秦允霏的脑袋骤然靠近了许苍山，目光如炬，逼迫着许苍山同她对视，“好不好呀？”
许苍山目光迎上来的一瞬间，秦允霏双目骤然变冷，抬起脚，又踹了上去。
许苍山嘴角勉强挤出来的笑意瞬间荡然无存。
这脚踹得比刚才好，力道虽猛，许苍山却没有俄顷之间飞了出去，而是被她踩在脚下。秦允霏笑语盈盈地低头看着地上狼狈的许苍山，感受着他胸膛猛烈的起伏，显然很是满意。
“如此，若算是给小师叔赔了罪，也很是不错了。”尽管感受到自己的喉咙像被细丝勒住一般，许苍山还是努力从嘴巴里挤出几句话，说话间，他突然又猛地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当即喷了出来。
许苍山习以为常似的用手随意抹了抹嘴角，又讪讪地朝着秦允霏笑了笑。
“真是有些对不住小师叔了。”
看着自己洁白的裙摆处多出的几点鲜红，秦允霏下意识皱住了眉头，厉声喝道：“真是废物！这两脚我只用了一成灵力，竟能把你踹到口吐鲜血？！”
“你可知这衣服是什么来头，你让我踹几脚都不够赔的！”秦允霏双唇紧抿，恨恨地瞪着笑得不知天高地厚的许苍山。
“就是，诶，许苍山，小师叔这道服看着可是云霄真人在拜师大典上亲赐的，你怎敢玷污！？”两人四周，渐渐围起了不少人。
许苍山显然没意识到这道服原来如此珍贵，有些惊讶茫然，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
秦允霏循着声音，望向说话那人，不想竟也是剑峰弟子。
“小师叔这一脚踢得也还是太轻了。”说话的又是一个剑峰弟子。
“诶，许苍山，你哑巴了，你该怎么向小师叔赔罪啊！”一个秦允霏完全不认识的的内门踊跃地站出来打抱不平。
秦允霏两条黛眉微蹙，这些人，好像比自己还要着急些？
人群中又挤进来一个人，他朝秦允霏拱拱手，笑呵呵道：“小师叔多年不下山，想必不认识我，我是剑峰顾峰主座下五弟子高祉，许苍山今日犯下大错，我代表剑峰，向小师叔赔个不是了，回去，待我禀告师父，定会给小师叔一个满意的交代，还望小师叔别往心里去啊。”
高祉笑得满脸坦然，举止间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文尔雅，很有一副光风霁月的仙人模样，仿佛是真心出来打个哈哈，希望秦允霏将此事揭过。
秦允霏重新将目光投向一言不发的许苍山。
许苍山的脸色显然不是很好，嘴唇被他死死咬着，似乎在努力压制着浑身的怒气，再不见一开始吐血时的随意淡然。
秦允霏心下了然，这一大群的人，有几分是为了讨好她这个平时根本不怎么出现的小师叔，更多的是下意识的站出来，逮到一个机会，就不想让许苍山好过。
看来平时也没少欺负他。
只是奇怪的是，秦允霏分明记得当年灵根测试时，许苍山可是神品金灵根，凭此天赋，才被掌门指在剑峰顾青座下做了亲传，怎会沦落至此？更别提那一身修为，怕是和一个普通内门弟子差不多。
“小贼，你，原来这么不受待见啊？”秦允霏盯着许苍山的眼睛，薄唇微启，轻轻出声。
秦允霏漫不经心地打量着窘迫许苍山，思索着自己接下来怎么做。
到现在为止，她统共也才和许苍山见过三面，根本谈不上要维护他的关系，而修仙界，强者为尊啊。就像自己踢的那两脚，没什么道理，可又有谁敢说道？他只能受着，这些人合起伙来欺负他一个，也无伤大雅，毕竟，弱，正是他的原罪啊。
就在秦允霏愣神思考之时，许苍山兀地抬起了头，看向了人群中，被簇拥着，逆着光，高高在上的秦允霏。
他的眸子黑黑沉沉的，带着秦允霏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仿似要把人吸进去，深不见底。
好像是孤独，失落？
突然对上他晦暗的眼神，秦允霏心底猛然一颤，她的心好像也变得有些低落，很多年前就被她压下去的那种寂寥落寞之感突然就被牵扯了出来。就像，当年捡小师弟洛明轩那样。
心还是很软呀。秦允霏轻轻叹了口气，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她强壮镇定地别开眼睛，脚也从许苍山身上放了下来，罢了，污了就污了，也没什么意思，她认栽。
秦允霏用力揉了揉额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利落地脱下外层的纱袍，烦躁地开口：“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件衣服也不是什么寻常衣物，此乃我拜师云霄真人时，真人亲赐，我也甚是爱惜，就罚你将我外袍洗净，傍晚时送来云霄峰即可。”
周围的人满脸错愕。
谁都看的出来秦允霏道服被污很是不快，又有传言这秦允霏自恃天赋异禀，一贯以来，骄纵蛮横，众人心底狠狠期待地看着她沉闷了半天，结果就是这样轻轻放下？
高祉嘴角的笑意霎时烟消云散，眉目间黑压压地偷着阴沉。
别人只看得出秦允霏不快，高祉作为剑峰的亲传弟子，可是十分清楚的知晓这衣服贵重在何处的。这整件衣服上可都施了各种法咒，下山行走时，可护她不被魔气幻咒之类的影响，而今日这衣服沾了血，那各种法咒，可是悉数被破，再无用处了。
这可不是将衣服洗干净就可以弥补的。
“小师叔，这……”高祉刚一开口，没成想秦允霏直接一个眼神瞪了过去，他也只好讪讪闭嘴。
许苍山显然也是没想到秦允霏竟然这么好说话，一时呆愣在原地，神情木然。
“没有耳朵么？还需要我再说一遍？”秦允霏再也不耐烦了，将外袍向当场愣住的许苍山扔了过去。
“日落前务必送到，不然，我必定狠狠罚你。”抛下这句话，秦允霏当下便捏了个诀，御剑离开，不再做过多停留。
许苍山慌乱去接秦允霏的衣服，待到他回过神来想要道谢时，秦允霏早已没了身影。
“切，真没意思。”周围人一哄而散。
“傻子，还愣着！日落之前一定给小师叔送去，别连带着剑峰，得罪上了小师叔！”高祉铁青着脸吩咐，显然对这小子如此好运很是不爽。
“嗯，师兄，师弟知道了。”许苍山面色微冷，却恭敬拱手拜别。
“算你小子今日走运。”冷哼一声，高祉自觉没趣，也随众人散去。
远处，秦允霏驭着飞剑，一路摇摇晃晃。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双眼无神，意识渐渐变得模糊，明明盛夏山间蝉噪，她却只觉得四周一片寂静无声。
在最后一次飞过一个山头后，秦允霏再也支撑不住，不断往下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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