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附近也蹲守着记者，聚拢在一起，小声猜测着许若婷没有第一时间回家奔丧的原因。
“据说许若婷和他爸关系一直不好，不过竟然质疑这件事不是自杀，也够勇的。”
“早年不就传闻许成一直想要个儿子吗？不然老婆娶了一个又一个的，为了什么？”
“对，我前几年采访过他，那老头，啧啧，对儿子有执念啊，他和最后一任妻子结婚的原因，就是因为对方未婚先孕，怀了个儿子。”
“啊？他最后一任老婆不是只生了一个，就是许若婷吗？”
“嗐，谁知道啊，反正也离婚了。”
景涵秋不在乎他们小声在聊什么，小心翼翼地绕过这些人，跟着门童走进了酒店大堂。
站定在前台，她犹豫了一会儿，低声说了句“您好”，“许若婷，许小姐住在这里？对吧？”
想必在此之前，已经有不少记者用过这个开场白了，前台脸上闪过一丝无可奈何的厌烦，正要开口怼人，景涵秋赶紧打断她道，“那个，我不是记者，是她的……熟人，麻烦您给她拨个电话，就说‘秋秋想见她一面’，拜托了，要是她不想见我，我现在马上就走。”
“拜托了，谢谢您。”景涵秋又重复了一遍。
大概是看她可怜兮兮的，一双眼睛肿成了桃子，不像是撒谎，前台想了一瞬，便同意帮她打这个电话。
看着前台提起话筒，景涵秋的手不自觉搅在了一起，心跳比刚才更快了，她眼都不眨一下地盯着打电话的前台，从她的表情中努力判断对面的回应。
“好，明白，许小姐您客气了。”前台温声笑着，说完这句话后，挂断了电话。
景涵秋紧张地看着她。
前台回复道，“确认过了，没问题。这边让客房服务送您上去，许小姐说，到了门口，您直接按门铃就好。”
景涵秋满口道谢，心情复杂地跟着工作人员走到了电梯间。
从上午醒来到现在，一切都像是在梦里，景涵秋在噩梦里不断地逡巡，找不到方向，她只能迫不得已地逃向那个她以为是出口的地方，无路可选了。
景涵秋在客房服务的带领下，来到了许若婷套房的门口，还没有深呼吸做好准备，服务生就按响了门铃。
“许小姐，您的客人已经到了。”
须臾，许若婷打开了房间门。
她洗了澡，此时长发已经散开，湿漉漉地披散着，白衬衫上有点滴水痕，扑面而来一股熟悉的气息。
是她惯常喜欢用的沐浴露的味道，这么多年竟没有变。
凌冽又突然，让景涵秋僵在了原地。
许若婷跟五年前比起来，样子毫无变化，只是更瘦了，脸色也不好，看着十分憔悴，大概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出发回国了，在飞机上也没有怎么睡过。
她和服务生简单交谈了几句，说了什么，景涵秋没有听见，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和眼前这个人重逢的画面，但唯独没有想过是这样的，景涵秋鼻子一酸，眼泪再次落下，她低着头，赶紧抹了抹眼睛，不想让许若婷看到。
“还不进来？”许若婷的声音打断了景涵秋的思绪。
五年都没有听到过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在耳边响起，冰冷又疏离，语气陌生得像是不认识的人。
她追上许若婷转身离开的背影，小心翼翼地带上了房门。
“我知道你刚落地不久，还被记者围追堵截，坐了长途飞机，原本应该先好好休息的，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打扰你，但我真的……”
“三姐有洁癖，肯定不喜欢我蓬头垢面的去见她，倒是你，说重点，”许若婷毫不犹豫地打断了景涵秋的话，“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在守灵吗？为什么跑来找我？”
眼泪又要流出来了，景涵秋的手掌用力交握在一起，指甲死命嵌进肉里，“……我、我不知道妈妈的事，是今早看了新闻才……我不在家，前几天妈妈让我早点回学校，她出事的时候，我在宿舍里，我……我不知道，我早上也回家了，回不去了，二姨和外公都不接我电话，家里门锁的指纹和密码都换了，我回不去了，他们不让我进门。”
许若婷得知这个消息有些意外，“你是看新闻才知道的？”
景涵秋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她捂着嘴点点头，抽噎着说，“我想拜托你带我去参加妈妈的追悼会，我想陪她最后一程，我知道我如今没有立场要求你这么做……”
语气卑微到尘埃里，景涵秋弓着身子，几乎快要给许若婷跪下。
“小姨，但看在我们以往，还算是有些情分的份上，我求你了。”
许若婷沉默了半晌，意味深长低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她从冰箱里取出冰袋塞到景涵秋怀里，“走吧，你眼睛已经肿成桃子了，别让家里和媒体那群人看了笑话。”
景涵秋接过许若婷递上来的冰袋，默默按在了自己哭肿了的眼睛上。
没有司机、没有助理，许若婷的车夹杂在晚高峰的车流里。
许家位于郊区的独栋别墅，灵堂也设在那里，车子越开路况越偏僻。
车里的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原本景涵秋是想找些话题的，想问问许若婷在美国的这五年过得怎么样、想问问她才下飞机就要一个人开车回去累不累、想问问新闻里的那些保镖和助理去了哪里。
可她没有立场，她就连开口寒暄，都变得十分尴尬和不合时宜，何况还是在母亲自杀去世这个档口。
想到母亲，景涵秋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她悄无声息地抹着眼泪，许若婷抽了几张纸巾，塞进了坐在副驾的她手里。
她真的不想哭，更不想让许若婷看到自己这幅样子，可还能怎么办呢？她已经没办法了。
天彻底黑下来时，许若婷和景涵秋回到了许家的南湖别墅。
别墅外的记者们还没散，等着或许能挖掘些新鲜的第一手消息。
没有人注意到许若婷悄无声息驶进车库的车子。
从车库乘坐电梯，直达别墅正厅，电梯门开后，映入眼帘的是已经搭好的灵堂，但许家主要的家庭成员没有一人露面。
长明烛早都灭了，地上零散有些纸钱的灰烬，母亲的遗照随意摆放着，平静地注视着整个家族对她的无视和冷落。
景涵秋跌跌撞撞走出电梯，朝母亲的灵堂走过去。
事先想好一定要维持着的尊严、体面，都在这一刻被抛在了脑后，她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声隐忍压抑。
灵堂里有几个打扫卫生的阿姨，闻声转过头，看到景涵秋，大惊失色，小跑上前，赶紧把她从地上拖起来，“秋小姐你怎么进来了？”
“你快走吧，许总说了，让你不要再回来，要是让他知道了，我们几个的工作都得丢！”
“对啊，秋小姐，求你，快走吧！”
“是我让她回家的，”许若婷打断了阿姨们的话，走上前，垂眸冷冷地看着她们，她的眼眶有些泛红，“母亲过世，女儿不到场？”
阿姨们看到许若婷，脸色十分尴尬。
许若婷推开几个阿姨，上前单手把景涵秋捞了起来，陪着她走到三姐的灵堂下，烧了一炷香，重新点燃了长明烛。
“我以为……你不会再管我了……”磕完头后，景涵秋匍匐在地，哭到几乎虚脱。
许若婷上了香，立在一旁，语气无波无澜，“你是三姐最重要的人，我不想她九泉之下难过。”
没有人再爱景涵秋了，许若婷冷冰冰的语气让她深知这一点。
母亲去世后，她彻底一无所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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