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登望江楼

风愈急,桑宁顺势把白纱拉下,“多谢王爷厚爱,不过燕将军于我有大恩,我是万万不能相弃的。不过王爷俊美无双,定不缺佳人陪伴,眼下我还有要事,便失陪了。”

桑宁躬身行礼,李砚修回她一个,她没有停留,宛宛一笑便走开了。

李砚修原地自嘲,“你每次都对我如此恭敬,每次又都是淡漠地拒绝,丝毫不留情面,真不知要拿你怎么办才好。”

他慢慢收回放在她身上的视线,在地面陡然看到一只耳坠,兰花形状小巧玲珑。他蹲下将其捡了起来,觉得心情顿时好了很多。

桑宁腿脚没停,对犯人行刑虽在午时,不过会早早把人押在那边,或是供市井唾骂,或是被唏嘘,不过能多看几眼便是好的。

她来到一家红白事的杂物铺,买了几团红线。上京有规矩,父亲下葬需有女儿编织一对儿还魂绳,左右各一根系在手腕上,到了阴间好还魂用。

刚出杂物铺,桑宁迎面和赵浔撞上,吓得赵浔立刻跪下请罪,“小姐恕罪,小的并非故意冲撞。还请跟我们去见将军,我们找您好久了。”

“无碍,我跟你走。”

方才的险些冲撞把桑宁的斗笠撞歪了,现下无用,她索性将它摘下,挽在手腕。发丝有些凌乱,再加上寒风吹面,平添了几分破碎感。

赵浔同情她的遭遇,但下头做事之人没资格过问主子们的事。错愕间,他指了指桑宁的右耳,“小姐怎地丢了只耳坠子?”

桑宁上手一摸,果真空着。“估计是路上走着走着脱落了,无事。”她把另一只也摘下,放在袖中的荷包。

她试探着问,“将军那边,可办好事了?”

“啊,应该差不多了。我们将军做事一向有效率,人都挑的差不多了,就差下一步的谋划了。”

赵浔前面只乐呵地引着路,没注意到桑宁的黯然。

原来,连人都挑好了么。也是,她不过是他万万相好中的一个,自己如今这样见不得光的死刑犯身份,如何和人家比。

单单靠着幼时情谊,又能走多久呢?

她出神地想着千万种结局,越想心情越不好,索性跟自己置气,仿佛每一步都走的愤愤。

“这位姑娘,可要与我同乘啊?”爽朗的少年音猝不及防地撞入耳蜗,桑宁见到了方才心中所想之人。

他束着高马尾,一身暗紫贵衣,侧颜棱角分明,眼睛透亮灿若天上星辰,混身透着矜贵又恣意的少年将军风范。眼下他正用刀鞘,挡着自己的前路,向她邀约同行。

桑宁转身回看,赵浔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她心中一动,缓缓点头。

下一瞬,便被那人寻着腰一把揽上马,桑宁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如何上来的,反正她有了意识便在马背上了。

耳旁有温热贴近,“愣什么,准备好了?”

“嗯。”

桑宁紧握着马鞍,身下细腰还被那人握着,她脸上有些臊。大抵是看她不太自在,而且深处集市,燕临安骑的并不快。桑宁见过他全速骑马的样子,速度快得像是离弦的飞箭。

望江楼既至。桑宁一路扶着马鞍,虽然全程冲着冷风,但是还算裹得严实,并未被风与寒所侵袭。第一次骑马的感觉,还不错。

燕临安率先下马,伸出双臂把桑宁抱了下来,右手直直抚过她的脸颊,还挺凉。

“老邵!”燕临安冲楼里喊了一嗓子,随即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年轻小伙子。

“诶呦大将军来了,四楼雅座已备好。就等您啊落座了。”

燕临安没理会他的殷勤,“有暖手炉吗?给我拿一个过来。”

“诶诶,有的有的,您先请进。”

这时候赵浔等人也骑着马赶了过来,他下马后便将燕临安那匹也一并牵到了后院休息。

上到四楼,桑宁便和里头一位姑娘撞了个满怀。

那姑娘见撞了人急忙跪地求饶,把手中的琵琶放在地面,双手扯着桑宁的衣摆,她感受到了她在发抖。

后面几位没出房间的姑娘也随她垂头跪地,包四楼场子的人基本是上层的达官显贵,她们是绝对不敢得罪的。

桑宁觉得这没什么,而且这种冲撞其实谁也没错,意外而已。

她试图把底下的那个姑娘拉起来,“好了,没事。你们也都起来吧。”

桑宁发话后,几位姑娘抬头看了眼燕临安,他却皱着眉头,看起来心情不大好,于是一个两个地都不敢起身。

桑宁看出端倪,戳了戳燕临安的胳膊,“等你发话呢,快让她们起来吧。”

燕临安挑开门外流苏,把桑宁拉了进去。跪着的几个姑娘怕碍事急忙往旁边挪了挪,依旧不敢说话,因为燕临安看上去不是什么善茬。

“望江楼一向以规律闻名上京,没想到也会出如此低级的错误。”

邵丰虽为老板,此时也只能和姑娘们并排跪地,闷声不吭地等客人消气。

“罢了,都起来吧。”

“多谢燕将军。”

“多谢燕将军。”众人随绍丰一同附和,不过事儿还没过去,一个个的大气不敢喘。

毕竟神威大将军扬名在外,杀人不眨眼,下一秒不悦便能教人身首异处还无处申冤,当真是路遇阎王爷一般的存在。

燕临安抬手抿了口茶,继续说道“这些日子上头正是新帝上任三把火,上头达官显贵都比批了不少错处,虽有的毛病指的挑剔了些,但是底下人是会有怨言的。”

“这个节骨眼上,他们来到你们楼里听曲儿吃饭,若是有人不小心做了错事被迁怒呢?碰到好人还好,碰到恶人连命都会丢。”

此时说这番话的燕临安并不知晓,他在她们心里便是那恶人一般的存在。

见美人搭话,燕临安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啊?”

“诶诶诶,知道了。谢谢将军教诲,我们望江楼自当好好做好管理,争取杜绝毛手毛脚,杜绝意外发生。”

“成,先下去吧。等我有需要了唤你们。”

“是。”

稀稀拉拉一堂人走后,房间里瞬间静下来,只余悠悠冷风,和不小心撞过来的鸟雀。桑宁往嘴里放了一颗紫葡萄,忍不住笑出了声。

燕临安疑惑,也往嘴里扔了一颗葡萄,甜的,味道正常,“你笑什么?”

“没,你刚才那番话。话糙理不糙,不过你很少做这样的事,我奇怪你今日为何会不同寻常。”

“我平时,是什么样?”

桑宁清了清嗓子,一板正经地学他,“这就是你做的好事?狗屁不通,滚。”“我在战场上片过人的骨肉,生生将他凌迟而死。怎么,你也想让我练个手?”

“……”诸如此类。

燕临安开怀大笑,“学的不错,不过我的态度是分人的。”

“至于为什么今日对她们说这么多话,其实是因为杭远。”

桑宁一愣,实在想不到这事还会牵扯到旁人。“这又关杭少卿何事啊?”

“当然有关,他一直跟我念叨这家楼的烤乳鸽和七彩冻香糕,要是出啥问题,他能跟我念叨死。”桌上放了各式各样的糕点,燕临安随便捏了一块紫色糕点,放进嘴里。

“入口即化,回味依旧醇厚香甜,果然好吃。你尝尝?”燕临安又捏了一块放进桑宁嘴里,见她咀嚼几口后也满意地点头,“那日送我的栗子糕,应该也是这家的,我尝出来了。”

“大抵是吧,那夜我特意问杭远讨的,他当时还不愿给。”

*

刑场上,虽临近午时,天却愈发阴郁,黑云不断聚集,不多时便飘起了雪花。

不多,但也实在冻人。

监斩官应辉坐于高位,手上抱着暖炉,脖子缩在官员特有的宽大衣服里,就这样还瑟瑟发抖。他已经请了好几趟人去叫燕将军了,现在都没来人。

马上要行刑了,天气又阴起来,当时这人明明吵着要来看,怎地不积极了?

“报,应大人,将军传话说即刻便到。”

“那便好。”

桑衍和桑家众人正在行刑台外的木架上绑着,桑衍患有旧疾,见风咳个不停,记忆也有些错乱。不过他清楚地记得,燕临安跟他说行刑当日自己的独女会在望江楼四楼目送他最后一程。

老人家毕竟上了年纪,眼不好视不清物,但他仍然极目远眺,不图别的,就图自己心里舒坦,有这份希望他便可于暮日之开笑颜。

燕临安临行前给桑宁要了一桌可口饭菜,把配乐的姑娘又叫了过来,在她耳边千叮咛万嘱咐才离去。

“姑娘,您要听什么曲儿呢?”

“没有特别想听的,你们随意发挥吧。”桑宁扒着木雕窗,轻轻拉开,望见了昔日熟悉的亲人被缚于行刑台一侧,心里道不清的难受。

那股难受劲儿在曲子的开头便从眼眶抛出,桑宁渐渐红了眼,眼前一片朦胧后又被她拭去。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

她们演奏的是《木兰诗》曲段,木兰替父从军,孝心可昭日月。可她的孝心,从今日起便再无人可报。

她紧咬下唇,用力地记住今日的每时每刻,她允许自己再脆弱这么一次,今日过后的每一笔账,她都要查清楚然后彻底清算。

燕王府,李砚修正一杯杯接着灌自己酒,“七里香不足以醉他,但是他现在确是最想醉过去的。”

“蝶衣,我比上那燕临安可有差?”

“王爷自是上京谪仙一般的人物,不管是血脉,功夫或是文采,皆为一绝。非是那只懂刀剑的混小子可相提并论的。”蝶衣给他换了盏茶水,虽喝不醉他,但久喝必定伤身,不可贪杯。

李砚修闻言重重摇了摇头,“不,在她心里,我比他差远了。吩咐的事情进展如何?”

“回王爷,按计划进行中。”

“好。”他不再喝酒亦或是茶,手中捏杯盏的手不断发力,最终“崩”得面目全非。“好戏,要开场了。”

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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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登望江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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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君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