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一所偏僻宅子里,火光冲天。
柳康乐倒在地上,心脏被捅了个对穿。她瞪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蒙面人,将她耗费了数年时间搜集的证据付之一炬。
她不停咳着血,颤声开口:“谁,谁让你们来的?”
没人理她。
被捅穿的心脏怒火中烧,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大喊:“是谁派你们来的?!”说完又吐了一大口血。
领头的蒙面人斜睨她一眼,冷声道:“死人不需要知道。”
柳康乐整个人泡在血泊中,瞪着猩红的双眼看着他们,恨意冲天。
她怎么能不恨啊——
十岁家中蒙冤,满门被斩,自此柳家只剩她一人,东躲西藏。十六岁知晓家中冤情,四处奔波,历时十余载,终于得以集齐证据为家族平反,却在真相大白的前一夜毁于一旦。
甚至,离真相大白只剩两个时辰了。
怎么能不恨呢?
为什么?
明明,再过两个时辰,她就可以去敲登闻鼓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连老天也要这样戏弄她?!
既然注定不让她成功,为什么干脆当年不让她跟父母一起死了!
为什么要在胜利的前夕摧毁她的希望?
真是,让人,恨死了!
“老大,都烧了,一个都没留下。”
被叫老大的蒙面人走过来,把她扛在肩上,道:“我去把尸体处理了,你们在这儿盯着烧干净,之后让这座宅子彻底消失。”
柳康乐被扔在了乱葬岗,脸被蒙面人划烂了,身上又被补了几刀。
她撑着一口气,在蒙面人抽刀起身的时候抬手扯掉了他的面罩,而后面目全非的脸上露出了扭曲的笑容:“我记住你了。你,以后,晚上小心,我一定会,化成厉鬼,来找你的。”
就算下地狱,也不会放过你们。
柳康乐死前最后的画面,是恼羞成怒地插进她脑门上的那把刀。
那种头骨开裂的感觉令人灵魂一紧,呼吸都要停滞了。而后她猛地睁眼,像是溺水之人逃出水面,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喘着粗气,摸上剧烈颤动的心脏,摸到了触感丝滑的寝衣。低头一看,胸前没有伤口,身体都是好的,她又抬手摸了摸脸,光滑的,连块儿疤都没有。
外间候着的丫鬟听见动静进来,谨小慎微道:“郡主可是又梦魇了?要奴婢去请大夫吗?”
郡主?梦魇?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细嫩光滑,这可不是她一个从贱奴籍里爬出来的人该有的皮肤。
她赤脚跑下床,对着梳妆台前的镜子仔细摸着脸,疯魔的样子把丫鬟吓了一跳,胆战心惊地开口:“郡、郡主,您,您怎么了?”
柳康乐突然转头盯着她,把丫鬟吓僵了。
“你叫我什么?”
“郡、郡主。”丫鬟声音哆嗦着。
但柳康乐现在没空管她,满脑子都是乱葬岗的黑夜和眼前这张脸交替的画面。
她稳了稳心神,抬手用力在自己脸上掐了一把,疼得她皱起了眉,而后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大笑起来。
嘴里激动地念叨:“天要保我,命不该绝啊!”
笑着笑着,眼泪又突然流了下来。
丫鬟被她又哭又笑的模样吓得没忍住后退了半步,随后惊恐得像是犯了大错般,抢先一步跪了下来,磕头惶恐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柳康乐这才把眼神移向她,转头问道:“你刚刚说,我梦魇了?”
丫鬟不懂她为何这样问,心里琢磨着,胆战心惊地答:“是,郡主时常梦魇,方才郡主于梦中惊醒,奴婢以为,郡主应当是又梦魇了。”
“对,你说得没错。所以我好像记不清了——”柳康乐顺势承认了梦魇这回事,回到床边坐下,直直地盯着丫鬟,问她:“我现在是哪个郡主啊?”
丫鬟俯首在地,被她轻飘飘的语气搞得头皮发麻,哆嗦道:“是、是永、永昌郡主。”
永昌郡主,秦罗敷,秦国公与长公主独女。美貌冠绝天下,却心如蛇蝎、阴险歹毒的疯子。
柳康乐又笑出了声,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她竟然又活了,还变成了当朝最尊贵的郡主。
想她柳家当年含冤入狱,她自此沦为奴隶,摸爬滚打十数年才找全了平反的证据,最终却毁之一炬。但贼老天好像过意不去啊,让她——这是借尸还魂了?
她想到那场火,笑声戛然而止,又冲到丫鬟面前,握住她的肩膀,让她直起身,急切激动地问她:“城西是不是起了大火?!”
丫鬟又被她吓到了,忐忑地咽了咽口水,道:“是,昨天夜里,城西的一间宅子起了火,火势很大,惊动了京兆府,赵、赵世子已经赶过去了。”
“昨天夜里,原来才过了一夜吗?”柳康乐思索着,“京兆府?京兆府尹,是礼王世子赵世清?”
丫鬟点头:“是。”
柳康乐放开丫鬟,站起身,望着窗外尚未发芽的流苏树,思索出了一个主意,道:“这么大的热闹,我们可得去看看,那可是颇负盛名的礼王世子。”
看他会怎么处理这出叛臣被害的案子。
丫鬟听此,有话不敢言。
她家郡主有过两段姻缘,一段是与礼王世子赵世清,一段是刚刚结束的、跟定边侯府小侯爷的孽缘。第一段尚且算是善终,郡主是与赵世子和离的。然而这第二段,郡主却是被小侯爷休弃的,如今已然是全京城的笑柄了。
况且,她家郡主在跟赵世子和离后,还一直干扰赵世子的姻缘,谁打赵世子的主意,她就找谁麻烦,扬言赵世子曾经是她的男人,就算她不要了,别人也不能要。
说实在的,她家郡主这也太霸道了,明明婚后两年,她连房门都不让赵世子进。
丫鬟怕她这回又是要去找人家赵世子的不痛快,心底里不想接这苦差事,更何况这次赵世子正办差呢,那可是正经事。
她心里祈祷着郡主找别人去,结果就听见郡主道:“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恭敬答:“柳枝。”
柳康乐听见那个“柳”字,心魂一颤,深吸了口气,压住情绪,问她:“你姓柳?”
“不是。”丫鬟道,“是进府时,管家给取的,跟桃枝、杨枝,是一样的意思。”
“哦。”柳康乐心里,竟莫名有些失望。
也是,就算姓柳又能如何呢?她的族人不是早就死光了吗。
“那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贴身伺候吧。”柳康乐道。
丫鬟惊讶地看向她,心里一阵绝望,都忘了规矩,忘了回答。
柳康乐见她没有回答,回过身看着她,问:“怎么?不愿意?”
丫鬟被她凉凉的语气惊醒,连忙叩首:“多谢郡主,多谢郡主,郡主恕罪,奴、奴婢只是太高兴了。”
“很好。”柳康乐满意道,接着吩咐:“备车,我们去城西。哦,对了——你差人去打听打听辽东的事情。”
“辽东?!”丫鬟没管住自己的表情,惊得声音都大了。
柳康乐笑了,道:“你这反应是怎么了?”
丫鬟震惊完了才想起害怕,战战兢兢道:“没、没什么。”
就是刚才以为,她家郡主又看上辽东的人了。辽东是边境重地,那里的人可不像京中的世家子弟一样,随便就能惹的。
柳康乐语调冷了下来:“那就去。”
她要看看,辽东,害她柳家那人,知道她死了,会如何。
丫鬟起身要退出去,又被柳康乐叫住:“等等!”
柳康乐转念一想,道:“先找几个签了死契口风严的仆人,跟我去趟乱葬岗。”
柳康乐到城西那间宅子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赵世清正带人勘察被烧毁的废墟,听到来人禀报说“永昌郡主来了”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被这烟呛得耳朵坏了。
结果一扭头,秦国公府的马车就在身后不远处,硕大的马车挤在狭小的巷子里,委实是瞧着有些可怜。
面对下属好奇又戏谑的眼神,赵世清全当没看见,照常吩咐他们:“搜不干净晚上不许吃饭。”
说完不管下属那吃了苍蝇的表情,抬脚到了郡主马车旁,拱手道:“下官见过郡主。不知郡主此来,所为何事?”
昨晚刚在此地惨死,如今短时间内又回到这里,柳康乐一时心绪难平。
她抬手抚上因恨意汹涌而快速跳动的心脏,深呼吸,努力让自己情绪平缓下来,这才掀起马车的帘子,隔窗垂眼看他,语气淡淡的:“听闻昨日夜里这儿起了火,大人又在此查案,特意过来凑凑热闹。”
赵世清心中诧异,原本冷淡的表情变了变,眼神探究起来。
真是奇了,郡主今天竟然能好好说话。
这要是往日,多半得先挖苦嘲讽他一番——“礼王府是要倒了吗?难为世子来这种地方挖土”,然后再彰显一下自己的嚣张跋扈——“这皇城都是我舅舅的,我为什么去哪儿,用得着跟你说?”
准确来讲,这位郡主今天能出现在这儿,就够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虽不知她今日是为何转性了,但既然她不作妖,赵世清自然愿意跟她好好说话。
于是好声劝道:“此次火势凶猛,火虽灭了,但浓烟未散,恐呛到郡主,郡主还是请回吧。”
柳康乐直接下了马车,扶着丫鬟的手,越过他往烧焦的宅子里去,嚣张道:“我说要去,就是必须要去。”
赵世清:“……”是挺嚣张,但——
怎么不太对劲呢。
他抬脚跟上郡主,不动声色地观察她,却见郡主走到烧焦的宅子中,忽然停住了脚步。
柳康乐站在她惨死的地方,猝然想起昨晚,心脏猛地一痛,与昨晚被捅穿的感觉一般无二。她一手紧紧捂着心脏,可紧接着头骨也开始痛,好似昨夜在乱葬岗被刀劈开时那般。
剧烈又突然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黑,要一头栽倒,却在摇摇欲坠时被人扶住了肩膀。
她往前一靠,靠在了面前人的胸膛上,缓了缓神,等到眼前清明了,这才退开几步,抬头对上了赵世清冷淡的表情,以及他冷淡的问候:“看来郡主没事了。”
柳枝扶着她,小心翼翼道:“郡主,您出汗了,需要奴婢给您擦一擦吗?”
柳康乐此刻有些气虚,“嗯”了一声。
柳枝瞧着她的脸色有些发白,让人从马车上搬了椅子下来,让郡主坐在椅子上,自己给她擦汗。
赵世清见她这娇贵模样就丧失了跟她说话的兴趣,开始赶人:“郡主这么娇弱,还是回家歇着吧。”
柳康乐没在意他的冷嘲热讽,声音发虚道:“我是来给大人送线索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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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成为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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