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粘稠的黑雾翻涌，几乎吞噬了所有光线，只有手机屏幕依旧散发着幽幽的微光，如同风暴中摇曳的烛火。
窗外的一切都扭曲成了模糊的色块，仿佛这辆公交车已从现实世界剥离，坠入了某个诡异的异度空间。
宋昕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握着法杖的手心沁出薄汗，冰凉与温热交织。
她强迫自己深呼吸，兜帽下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团不断从手机屏幕涌出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烟核心。
“集中精神，”神明平淡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感知它的‘核’，然后用我教你的方式，引导你自身的力量，将其击碎。”
自身的力量？宋昕有些茫然，她除了这个莫名其妙的衣服和这根花里胡哨的法杖，哪里有什么力量？
但此刻容不得她细想。那团黑烟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存在，不再漫无目的地扩散，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凝聚、变形，最终化作一个模糊不清、只有大致人形轮廓的黑色影子，空洞的“面部”转向宋昕，散发出冰冷的恶意。
下一秒，它没有脚，却如同鬼魅般飘忽而至，一只由黑烟凝聚成的利爪带着尖啸，直抓宋昕的面门。
宋昕吓得几乎要闭眼，但身体却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几乎是本能地向下一蹲，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一爪。利爪带起的阴冷劲风刮过她的兜帽，让她脖颈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不能慌，她对自己说。守护使大人就在旁边看着呢，这东西很弱，非常弱。
借着下蹲的势头，她脚步一错，向侧方滑开半步，同时双手握紧法杖，几乎是凭着直觉，将顶端那颗爱心水晶对准了扑来的黑影，脑海中拼命回想神明教导的“引导力量”的感觉。
什么都没有发生。
黑影一击不中，发出一种无声却直刺灵魂的尖啸，再次扑来，速度更快。
“不是想像，是引导。”神明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像是在做最基础的教学，“把你体内流动的东西，当作手臂的延伸。”
体内流动的东西？宋昕一愣，随即，在极度的紧张和专注下，她似乎真的感觉到了一股微弱的、暖流般的力量，正随着她的心跳，在她体内缓缓流淌。
眼看黑影又要冲到面前，她来不及细究，集中全部意念，试图抓住那丝暖流，将它推向手中的法杖。
法杖顶端的爱心水晶骤然亮起一抹微光，虽然微弱，却稳定而纯粹。一道细小的、粉白色的光束如同离弦之箭，倏地射出，精准地击中了黑影的胸口。
仿佛烧红的烙铁烫进了冰雪，黑影被击中的部位发出一声轻微的灼烧声，黑烟溃散了一小块，它的动作也明显停滞了一下，发出更加愤怒的无声嘶吼。
宋昕心头一喜，信心大增。然而，没等她高兴太久，那被击散的黑烟又迅速凝聚回来，黑影似乎被彻底激怒，身形猛地膨胀了一圈，分化出数条如同触手般的黑烟，从不同方向朝她缠绕、抽打过来。
攻势瞬间变得密集而凌厉。
宋昕手忙脚乱地挥动法杖，一道道粉白色的光束接连射出，精准度居然意外地不错，将几条触手凌空击散。
但光束的威力似乎有限，无法彻底摧毁它们，散开的黑烟很快又重新凝聚。更有一条刁钻的触手绕过她的正面防御，如同鞭子般抽向她的后背。
一声轻响，触手抽在了她蓬松的裙摆上。预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裙摆上荡漾开一层微不可查的柔和光晕，将那攻击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是这身魔法少女装扮自带的防护。
宋昕心中一定，动作更加放开。
她不再局限于站在原地当炮台，开始利用车厢内有限的空间移动起来。侧身、滑步、矮身、后跃……她的动作起初还有些生涩，带着普通学生的笨拙，但很快，她的闪避变得越发流畅自然，甚至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
长长的法杖在她手中不再显得累赘，反而成了格挡、引导、借力的工具。
她像一只灵巧的蝴蝶，在纵横交错的黑色触手间穿梭，粉白色的光束不时亮起，精准地点射在触手的关节或黑影的本体上，虽然无法一击致命，却有效地阻碍着它的攻势，像是在进行一场危险的舞蹈。
神明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星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满意。女孩的学习能力和战斗直觉，比她表现出来的要强得多。
久攻不下，黑影似乎变得焦躁起来。它猛地收回所有触手，庞大的身躯剧烈翻涌，核心处那一点不祥的暗红色光芒骤然变得刺眼。
它要放大招了。
一股强大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整个车厢，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宋昕感到呼吸一窒，动作不由得慢了一拍。
“就是现在，”神明的声音适时响起，依旧平静，“它的核心完全暴露了，聚力，用那一招。”
宋昕咬牙，将所有杂念抛开，将体内那不算雄厚却异常纯粹的暖流疯狂地导向法杖。法杖顶端的水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将周围浓稠的黑雾都驱散了几分。
她能感觉到，这一击将耗尽她大部分的力量。
她没有选择远程对轰，而是双足猛地发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主动冲向了那团不祥的黑影。
蓬松的裙摆在她身后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兜帽因速度而微微向后拂动，露出她紧抿的唇线和那双此刻写满专注与坚定的眼睛。
“集结的爱之念、正义之志！于此化作贯穿黑暗的终极闪光！星光爆裂！”
宋昕忽视了羞耻心，喊出来这句算是她大招技能的咒语，将所有力量灌注于法杖之上，整个人如同与法杖合为一体，化作一道粉白色的流光，悍然撞入了黑影的怀中，撞向了那颗剧烈闪烁的暗红色核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如同琉璃破碎般的、清脆的“咔嚓”声。
法杖顶端的水晶，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颗暗红色的核心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紧接着，以接触点为中心，无数道细密的粉白色光线如同蛛网般瞬间蔓延开来，覆盖了黑影的全身。黑影发出了最后一声无声的、充满不甘与怨恨的尖啸，庞大的身躯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化作缕缕青烟，最终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充斥车厢的浓稠黑雾也随之如同潮水般退去，窗外的景物重新变得清晰起来，夜晚的霓虹灯光再次映入眼帘。公交车依旧平稳地行驶着，前方的白领女性还在闭目小憩，手机里的视频已经自动播放到了下一个，司机师傅甚至跟着广播里的音乐轻轻哼起了歌。
一切都恢复了原状，仿佛刚才那场短暂而激烈的战斗从未发生。
宋昕保持着前冲点刺的姿势，微微喘息着，感受着体内力量的空虚感。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法杖，顶端的水晶光芒已经黯淡下去，恢复了原本温润的模样。又摸了摸自己身上完好无损、甚至连一丝褶皱都没有的蓬蓬裙。
她……做到了？
真的靠自己，消灭了一个“诡异”。
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混合着战斗后的轻微脱力感，涌上心头。
“还不赖。”
神明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宋昕转过头，看到祂不知何时又坐回了之前的座位，姿态依旧闲适，仿佛刚才只是看了一场还算有趣的表演。但宋昕捕捉到，祂那双星河流转的眸子里，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认可。
神明看着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探究，“虽然整场战斗粗糙得像乱挥棍子，但对于初次的魔法少女来说，很不错。”
宋昕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情急之下的胡乱尝试似乎起到了作用。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低了兜帽：“我……都是您指挥的好……”
神明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污染物已清除，核心击碎，残留的负面情绪会被世界规则自然净化。”
这时，前排那位白领女性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她脸上依旧带着疲惫，但眉宇间那丝若有若无的阴郁似乎散去了不少。她看了看手机，似乎有些疑惑视频怎么跳到了下一个，随即又打了个哈欠，将手机收回了包里，继续望着窗外的夜景发呆。
宋昕看着她，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
“任务完成。”神明站起身，身影开始变得模糊，“记住这种感觉。下次，找个强点的。”
话音落下，祂已消失不见，如同来时一样突兀。
公交车恰好到站，发出“嗤”的刹车声。宋昕拉了拉兜帽，确认自己这身装扮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快步走下了车。
规则作用下，旁人似乎会自动忽略她这身打扮的异常。
夜风拂面，带着夏日的微凉。她走在回家的路上，感受着体内那丝暖流在缓慢恢复，脑海中回放着刚才战斗的每一个细节。紧张、害怕、然后是专注、反击，最后是胜利的喜悦。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粉白相间的裙子，第一次觉得，好像……也没那么羞耻了。
至少，它能挡攻击，还能让她跑得更快，跳得更高，看得更清。
而且，她似乎还挺厉害的？
虽然守护使大人说只是“还不赖”，但对她而言，这已经是从零到一的巨大跨越了。
她握了握拳头，感受着力量带来的充实感，对即将到来的、真正的“魔法少女”生涯，少了几分惶恐，多了几分隐秘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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