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静立在那里，星光弥漫的眸子平静地落在她身上。当宋昕说完那句话后，空间里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就在宋昕开始感到有些不自在时，神明平淡无波的声音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
“看到了。”
简单的三个字，让宋昕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她站在原地无意识地捏着裙线。
神明微微偏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像是在观察一件新奇的物品。然后，祂用那特有的缺乏起伏的语调补充了一句：
“比之前那些像抹布一样的衣服好一些。”
宋昕：“……”
她一时语塞，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夸奖。
“抹布……”她忍不住小声重复了一遍，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被室友们交口称赞的裙子，又想起自己衣柜里那些确实款式普通的裤子，莫名觉得神明这个评价虽然有点难听，但好像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守护使大人，”她决定忽略这个不太美妙的比喻，抬起头，带着点试探问道，“您觉得……这身真的好看吗？”
神明看着她眼中那丝难得的，带着点期待的光芒，星光流转的眸子里似乎有极淡的意味闪过。祂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你穿着它，感觉如何？”
宋昕愣了一下，没想到会被反问。她仔细感受了一下，老实回答：“有点不习惯……但是，好像还不错？挺软和的。”
“那就够了。”神明的声音依旧平淡，“衣物本就是蔽体与舒适之用，若还能让你感到不错，便是它的价值。”
这话说得十分理性，甚至有些冷漠，完全不像林晓和田悦那样热情洋溢的赞美。但不知为何，宋昕听着，心里那点因为改变而产生的不安反而稍稍平复了一些。
她看着神明那张完美得不真实的脸，突然冒出一个问题：“那……您这身衣服呢？也会觉得舒适吗？还是说，这只是神装的一种……形态？”
她实在无法想象神明会像普通人一样考虑穿衣舒适度的问题。
神明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眸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瞬。然后，宋昕看到祂几不可查地眨了下眼，纯白衣袖上的星辰纹路仿佛活过来般微微流转。
“规则的外显，力量的延伸。”祂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波澜，“无所谓舒适，只是存在本身。”
宋昕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果然，跟神讨论穿衣体验是她想多了。
话题似乎就此终结，空间里又安静下来。宋昕穿着新裙子站在神明面前，感觉自己像个等待评价的时装模特，而唯一的评委却给出了完全超乎预期的答卷。
她正想着是不是该道谢然后离开，神明的目光却落在她袖口的花纹上。
宋昕顺着祂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袖口精致的刺绣，又抬头看看神明衣袂上那些浑然天成，仿佛蕴藏着宇宙至理的神秘纹路，瞬间明白了差距。在真正的神级审美面前，人类精工细绣的纹样，确实显得有些匠气了。
“比不上您的……”她小声嘟囔了一句。
神明似乎听到了她的嘟囔，但并未在意，只是淡淡道：“无需用你们的技艺来比较。”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安慰，但配上祂那平淡的语气和内容，实在让人感觉不到多少安慰的效果。
宋昕看着神明，突然觉得今晚的守护使大人似乎比平时多说了几句话。虽然内容依旧算不上动听，但至少没有直接消失，或者用一句话把她噎得无言以对。
她鼓起勇气，又问了一句：“那您喜欢什么样的样式？”问完她就有点后悔了，这问题听起来太蠢了，神明的喜好怎么可能用人类的审美来衡量。
果然，神明用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眸注视着她，直到宋昕开始感到头皮发麻，才缓缓说道：
“我的喜好，与你选择衣物无关。遵循你自身的感受即可。”
好吧，果然是这样。宋昕心里那点小小的莫名的期待彻底熄灭了。不过，这才是她熟悉的守护使大人。
“哦，我知道了。”她点了点头，准备结束这次短暂的，有些莫名其妙的会面。
就在她意念微动，打算告辞时，神明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再次扫过她身上的裙子，最后定格在她脸上，用那亘古不变的平淡语调，留下了一句让宋昕差点踉跄的话：
“不过，比起你之前那些毫无特色的垃圾，这条裙子，至少证明了你的视力没有出现问题。”
宋昕：“……”
她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到底是肯定还是讽刺？或者二者兼有之。
等她回过神来，那道纯白的身影已经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空间之中，只留下她一个人，穿着新买的，被评价为‘比抹布强’并且‘证明视力正常’的裙子，站在原地，心情复杂。
所以，这算不算是一次成功的展示？
宋昕低头看着袖口的绣花。她觉得，神明的审美，果然非常人所能理解。
虽然评价古怪，但至少，祂注意到了，还给出了评价。
莫名的，宋昕嘴角还是微微向上弯了一下。
准备离开这片纯白空间时，她的身前却毫无征兆地泛起一片柔和的光晕。光晕如同水波般荡漾，而后迅速凝聚成一个散发着淡淡星辉的盒子，静静地悬浮在她面前。
盒子的样式古朴而神秘，材质似玉非玉，表面流淌着与神明衣摆上相似的，却更加简约的星辰纹路，一看便知是出自谁的手笔。
宋昕愣住，她停下动作，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物件。
犹豫了一下，她伸出手，触碰微凉的盒面。盒子感应到她的接触，表面的星辉温柔地闪烁了一下，然后悄无声息地滑开了盖子。
盒内铺着某种不知名的柔软光絮，而在光絮之上，整齐地叠放着一件衣物。
宋昕的眼睛微微睁大。
那是一件与她身上的米白色针织裙风格迥异的衣服。整体是极浅的近乎月光的银白色，材质看不分明，仿佛是由流动的光晕织就，又带着布料的柔顺质感。
样式极其简洁，线条流畅，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在领口、袖口和衣摆的边缘，隐约能看到极其细微的，如同自然生长般的银色暗纹，那些纹路与神明神装上的星辰日月纹路有几分神似，却更加内敛，仿佛只是光影交错间产生的错觉。
整件衣服都散发着一种宁静而纯净的气息，与她身上这条带着明显人工绣花，属于人类工艺的裙子截然不同。它安静地躺在那里，就像是一捧被收集起来的月光。
宋昕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她看看盒子里的衣服，又抬头望了望神明刚才消失的地方。空无一物，但这件衣服的存在，无声地宣告着刚才那短暂的交流并非幻觉。
这是，
给她的？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那银白色的衣料。触感异常奇妙，非丝非棉，柔软得像云，又带着一丝凉意，仿佛触碰到的是清晨凝结的露水。她将衣服从盒中取出，它轻得几乎没有重量，展开来看，是一件设计十分简约的长裙，没有标签，没有缝线，浑然一体。
这明显不是凡间的织物，更不是商场里能买到的任何款式。它身上带着一种与神明同源的，清冷而高贵的气质。
宋昕抱着这件衣服，站在原地，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她低头看着怀里这件月光般的裙子，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这条刚刚还被室友们夸赞，此刻却显得格外人间烟火的米白色针织裙，一种微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尝试着，再次在心底轻声呼唤，带着询问的意味：“守护使大人？”
空间里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她，和怀里这件来自神明的，意义不明的礼物。
宋昕站在原地，犹豫了很久，最终，她还是没能抵挡住那份源自本能的好奇。她将身上那件新买的裙子换下，小心地叠好放回纸袋，然后，有些笨拙地，带着点朝圣般的心情，穿上了那件银白色的长裙。
当衣服上身的那一刻，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包裹了她。
轻，太轻了，几乎感觉不到重量，仿佛只是披上了一层月光。布料贴合着皮肤，带来一种舒适的微凉，随即又像是适应了她的体温，变得温润起来。
神明上次幻化的水镜还留在原地，她走过去，看向自己的倒影。
镜中的少女，穿着一身流动着极淡光晕的银白长裙，简洁的剪裁勾勒出纤细的轮廓，那些若隐若现的暗纹在动作间偶尔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流光，为她平添了几分不属于人间的、空灵静谧的气息。
与她平日的样子截然不同，甚至与她刚刚穿着那条米白色裙子时的感觉也完全不同。少了几分人的烟火气，多了几分近乎神圣的疏离感。
好看吗？无疑是好看的，是一种超越凡俗审美的好看。
宋昕看着倒影，有些恍惚。
所以，刚才的那些评价之后，神明是觉得她需要一件更好的，还是说，这只是另一种形式的认可。
穿上这件衣服后，关于这件衣服的详细描述也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这是一件「不染尘垢」「不惧水火」的衣服，还可以根据她的心意随意的变换形态。
宋昕尝试着在心里想象它变成普通衬衫和长裤的样子。下一刻，她感觉到身上的衣物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水流般掠过皮肤，光影微闪，再看时，银白色的长裙已经变成了一套样式同样简约，却更便于活动的银白色衣裤，材质和内敛的暗纹依旧，只是形态改变了。
宋昕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这份礼物太过于贵重和神奇，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神明是因为觉得她挑选衣服浪费时间，所以直接给了她一件一劳永逸的，还顺带嫌弃了一下她之前的审美。
她该为这份贴心感到高兴，还是为这毫不掩饰的嫌弃感到郁闷呢。
宋昕站在原地，摸了摸身上冰凉丝滑的衣料，最终，还是忍不住轻轻地笑了出来。
毕竟，她早就知道她的守护使是个傲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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