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有工作人员过来对接，孟殊就跟着林野进了化妆间。
化妆间是一个艺人一小间，有人进来给林野做妆发，妆发师是个沉默寡言的小伙子，孟殊几次想跟他说话套近乎，都被对方一个“嗯”堵了回来。
孟殊在心里撇了撇嘴：这人比凌行舟还难聊。
等妆发师出去，孟殊才靠在化妆桌边缘开始跟化好妆的林野絮絮叨叨：“注意形象，可以少说话，少说少错，玩游戏的时候也不要太较真，记得让着女嘉宾一点，知道么？”
林野疑惑地抬起头看了孟殊一眼，然后答应：“我会注意的。”
这话其实昨天他的经纪人也提醒了，还问他要不要找两个助理陪着他，只不过林野觉得没有必要就拒绝了。
有两个孟婆在，别的都不需要。
孟殊不知道林野在想什么，他就感觉此刻自己像极了操碎心的老父亲，他这两天搜肠刮肚加百度想到了所有在综艺节目上被人抓到黑点的方式，在林野上场前，认认真真叮嘱了他三遍。
在孟殊马上要给林野讲第四遍的时候，林野跟他再三保证说自己两只耳朵每个字都听进去了。
因为这个综艺是现场直播的形式，不能剪辑，所以孟殊担心得很。
要知道综艺节目这回事，圈粉容易，赶粉也容易，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不能忽视。
林野的性格比较真实不太会作秀，说实话他确实是更适合演戏，上综艺挺吃亏，只是林野现在一门心思想靠综艺红起来，孟殊能做的就是帮帮他。
林野进去演播厅后，孟殊到了旁边工作人员区有个大屏幕是专门看舞台的，周围工作人员都各忙各的，他就坐在离那个大屏幕最近的位置，全程捏紧了拳头。
一直没说话的凌行舟出现在孟殊旁边：“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孟殊又一次头也不回地说了句：“我总觉得会出事。”
孟殊对自己的认知非常明确，他觉得要走运了，那不一定，但是他要是觉得要出事了，那绝对灵。
好在林野把孟殊那些话都听进去了，前半段一直拿着话筒站在最后面，笑眯眯地看着另外几个嘉宾一起做游戏。
孟殊一心两用，眼睛看着大屏幕，手里还拿着手机看观众的实时弹幕。
【林野崽崽好乖啊！】
【林野崽崽话为什么那么少？】
【林野崽崽多说话！】
双眼捕捉着提到林野的弹幕，大部分都是林野的妈妈粉，一个劲儿地让他多说话，场面目前还算平和，但孟殊依旧捏着拳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屏幕。
凌行舟的视角望过去，孟殊简直要钻到屏幕里去了，想了想还是把走过去把孟殊往外拉了一下。
“就算要出事你也拦不住。”
凌行舟话音刚落，就听见孟殊哎呀了一声。
节目已经进行到最后一个做游戏的环节，根据游戏规则，林野需要背女嘉宾，结果不小心用力过猛，把和他一组搭档的女生摔到了地上，具体细节孟殊不清楚，但从屏幕上来看，林野就是故意把女嘉宾往地上摔的，而且扔了就跑，完全没有要扶的意思。
孟殊赶紧低头看手机里观众的实时弹幕。
【林野好下头啊，原本看那部剧我还挺喜欢他的，结果上综艺分分钟让人劝退。】
【路转黑，对女生也太不尊重了吧，哪有这样的？】
【 1 1，演技好没人品的人我也喜欢不起来。】
林野的妈妈粉的弹幕在这些不友好的声音里完全淹没。
哪怕有了心理准备，林野这一次的跌落比前两次都要快。
……
这个节目录完还会有一个采访，所以孟殊和凌行舟等到林野出来已经是一小时以后了。
林野出来的时候，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孟殊硬着头皮问林野：“想知道网友对你的评价么？”
林野摇摇头：“不了。”
孟殊又问：“那还想回去哪个时间点么？”
录节目的演播厅不远处是一大片草坪，这个点天已经全黑了，林野目光落在那片草坪，沉默了半晌后，转过来朝着孟殊和凌行舟：“不了，两位孟婆大人，陪我去那里坐一会吧。”
夜幕降临，星空低垂。
“陪我坐一会儿，让我再看看人间的星空，我们就走吧。”
孟殊看了眼凌行舟，后者朝他轻点了下头，他们两就这么一左一右地坐在林野旁边。
林野双手向后撑着草坪，仰着脑袋看面前的夜空，眼神没有聚焦，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口：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拍戏的时候，演了一个只有几场戏的女主弟弟，那是我第一次面对镜头，手足无措连眼睛看哪里都不知道，导演跟我说，你要去理解这个角色，不要把他当做拍戏，要把他当做你自己，也是从那次开始，我喜欢上了拍戏。”
“我是一个很平凡的人，但我可以演绎一个个不平凡的角色，它成就我，我成就它，让我觉得，我好像也没那么平凡了。”
孟殊和凌行舟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林野讲着。
“刚才我在采访，记者问我拍戏的初心，我突然一下子就想通了，有些不属于我的东西，就是不属于的。”
“第一次是意外，第二次是巧合，第三次就是命，重来一万次，我也没有红的命。”
镁光灯下的熠熠生辉是多少人的梦想，但这一路的艰辛和惶惑却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
“虽然前几年是小透明，但我做我喜欢的事情，拍拍戏赚赚钱，赚得不多也够生活，闲暇时间还能去旅游，活得很自在，如果我红了，就代表我的一切都被暴露在大众的目光下，一言一行都被人监视着，如果这是红的代价，那我可能承受不起。”
“而且，演员应该用心塑造角色，为了所谓的红，我似乎本末倒置了，亵渎角色，这是我从前最嗤之以鼻的事情，用拍戏以外的方式来走红，是我以前万万不会做的事情。”
“我确实，把娱乐圈想得太简单了。”
林野说着，突然嗤笑一声，语气里充满了自嘲。
“我现在信了，很多事情命中注定，不甘心也没用，就算强行扭转，得到的也是更惨烈的后果。”
“哪怕现实生活里我死了，但我留给观众的最后一幕是我拿着最受欢迎奖的样子，也算给了自己一个交代，那就够了吧。”
闪闪星光点缀着漆黑的夜幕，这颗亮起来，那颗灭下去，但不管怎么交替，夜空依旧星斗满天。
这是孟殊第一次听到林野讲这么多话，不管是林野现实生活中的各种采访，还是如果世界的接触。
林野说完后长舒了一口气：“两位孟婆大人，我们走吧，我释怀了，我不执着了。”
“林野……”孟殊想说些什么，被林野打断了。
“我没事小孟，哦不，孟婆大人，我这回真想通了，这辈子就这样吧，”林野扯了扯嘴角，“我要去期待我的来生了。”
远处的广场不知发生了什么，起了一阵躁动，林野被吸引了目光，歪过头看了那个方向一眼，静默半晌，说了句：“走吧。”
凌行舟闻声站起身，将孟婆令牌拿了出来，见孟殊还在发呆，拍了拍他的手臂，孟殊回过神来，他这回有经验了，没多问，也把自己的孟婆令牌拿出来。
两块孟婆令牌再次合并，出现一道黑色的走廊，凌行舟和孟殊依旧一左一右站在林野旁边，护着他走上了走廊，即将走完黑色走廊的时候，林野回过头看了眼演播厅外，粉丝为他做的几个人型立牌，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又把头转了回去。
又是一眨眼的工夫，熟悉的昏暗朦胧扑面而来，他们三个回到了奈何桥，旁边孟婆亭里的孟婆汤还冒着热气。
如果世界和地府的时间不同步，如果世界过了十几天，回到地府也不过一瞬。
健康的林野瞬间又变回虚弱的模样，身躯半透明，铁链绑着手。
孟殊端起孟婆汤递给林野，林野接了过去，嘴唇要碰到碗口的瞬间，孟殊喊了他一声。
“林野。”
“嗯？”林野手上动作一滞，抬起头看着叫他的孟殊。
孟殊语气郑重，一字一句地对着林野：“你是个很好的演员。”
林野有刹那的惊愕，反应过来后朝孟殊笑了笑，将孟婆汤重新端起来一饮而尽。
孟殊把空碗接过来：“好好去轮回吧，新的生命，新的一切，在等着你。”
“好，那我就走了。”
凌行舟指了个方向，林野走了几步回过头，给孟殊和凌行舟鞠了一躬，“两位孟婆大人，谢谢你们。”
然后转过身，顺着他该走的方向走去，没多久就没了踪影。
奈何桥下的忘川河水流激浪，拍打出声，而孟殊望着林野消失的背影，只觉得此刻静得可怕。
哪怕他只是个旁观者，心头那阵空空的感觉依旧明显。
“孟殊。”
他听见凌行舟喊他。
“手里的孟婆汤撒了。”
啊？
孟殊立马从刚才那个低落的情绪里出来，低头一看，之前他习惯性送完一碗孟婆汤就马上盛一碗新的，所以刚才林野一喝完他就条件反射、手比脑子快又盛了碗新的，结果人忙着感叹，没注意手上那碗孟婆汤渐渐倾斜，等凌行舟喊他的时候，碗里已经没几滴了。
这多少有那么点尴尬哈。
孟殊转过头对着凌行舟：“……你能假装没看见么？”
凌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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