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永生池(一)

忘川河的尽头,是一处清净地,放眼无边,空旷寂静,据风婶说,这地名唤永生池。

“地府本是无际的黑暗,取个亮堂些的名字,听着也舒坦。”风婶个子不高,站在孟殊边上堪堪到他肩膀,但每次风婶说话的时候,孟殊都感觉那声音是从他的天灵盖上传下来的。

这地方名字还挺好听的,但是孟殊望着这一大片荒凉的沙地使劲眨了眨眼:

永生池?池?那水呢?

不久前,风婶知道了凌行舟私自开启生魂的如果世界,违反了轮回司的规定,她罚凌行舟独自一人守奈何桥七日,然后把孟殊带来了永生池。

孟殊环顾四周,不远处有一座和奈何桥边一模一样的孟婆亭,亭内架着一口半人高的大瓷缸:“所以您平时都是在这里熬孟婆汤的么?”

“是。”风婶边应声边往孟婆亭走,孟殊赶紧跟在她后边。

“那个,风婶,这七日,真的让行舟单独守在奈何桥送孟婆汤啊?”

“怎么?”风婶闻言回过头看了孟殊一眼,“你有异议?”

“那什么,这事毕竟是我和他一块干的,您只罚他……”

我这颗圣父心过意不去啊!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罚他么?”风婶的语气难得凌厉了起来,不过音量依旧不高,“不仅是因为他私自开启生魂的如果世界,还有你,你作为生魂在同样为生魂的如果世界里有什么闪失,你就回不去阳间了。”

“你别跟我说你没事这种话,这次没事了,下次行舟就敢接着干这种事,你是幸运的,那下一个呢?”

“其实吧,”孟殊眼神飘忽,支支吾吾,“风婶,当时行舟不想我去的,他还推我来着,是我自己非拉着他的胳膊才去了如果世界的。”

风婶沉默:“……”

看着风婶的表情,孟殊大脑飞速旋转:“但是我觉得您这决策非常正确,确实该把凌行舟罚一罚,要不他都无法无天了!”

风婶再次沉默:“……”

这过于宽阔的环境放大了尴尬,孟殊感觉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风婶才继续开口:“这几天你就跟着我在这里熬孟婆汤。”

为防止孟殊一张嘴再让空气陷入尴尬,他这回没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走,去取彼岸花。”风婶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两个编织篮,递了一个给孟殊。

“好。”孟殊接过来,又问,“这孟婆汤制作困难么?”

“孟婆汤由永生水和彼岸花结合制作而成。”风婶说道。

永生水即是这大瓷缸里的水,满缸的水加上一定比例的彼岸花,熬成一锅孟婆汤,把它盛完之后,新的一缸水就会从底部重新注满,这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故名永生水。

彼岸花则是生长在这永生池上唯一的花,花瓣细长,颜色瑰丽,一簇簇连绵而长,给这寂寥的永生池增添一抹奇艳。

风婶又说这永生水是人间的眼泪,这彼岸花是地府的印记。

这两个东西结合,某种向死而生的悲壮在孟殊脑海中蓦然升起。

缠在手上的珠子突然动了动,孟殊才回过神来,他几乎是整个人被手上的珠子牵着走,不多时,他便被牵引到了一大处彼岸花盘簇之地。

这玩意儿还能领路呢?孟殊心想。

彼岸花在人间也不是稀罕之物,所以孟殊见过,但这地府的彼岸花的个头,似乎比人间的大上许多,颜色也更加的艳丽,孟殊带着珠串的那只手一伸过去,这些彼岸花就跟认主似的朝他手腕涌过来,一道道红色的光影窜出来,全都被吸进了珠串里边。

珠串瞬间又亮了一个程度。

哈?这什么情况?

风婶在那头察觉到这边的动静,挪了几步过来,瞥见了孟殊手上的珠串:“行舟给你的珠串,你带身上了?”

“不可以么?”

“倒不是不可以,就是这珠串认主,而且摄取力极强。”

摄取力极强?怪不得能一口吞掉一整碗香火。

“那这珠串是有什么典故么?”

风婶眉心轻轻地跳了一下,沉思片刻道:“告诉你也无妨,你知道行舟的来历吧。”

孟殊应声:“谢哥跟我提过。”

“行舟是十年前来的地府,刚来的时候是一副湿漉漉的模样,浑身上下都泛着肿胀的青白。”

湿漉漉?泛着肿胀的青白?

“他是……淹死的?”

“是,”因着上了年纪,风婶说话的时候,唇边松弛的肌肉会收紧,扯出一道道显眼的皱纹,“我原是看着这孩子可怜,想着让他早点去轮回,谁诚想这孩子有那么倔,倔到掉进忘川河里都不愿意去轮回。”

“问他缘由也不愿意说,张着那双眼睛无声地看着我,就好像在求我别让他走。”

孟殊想起那天他刚完成前七天的值班,凌行舟就打算又去奈何桥守着了,当时他没想这么多,只问了凌行舟是不是有什么仇家,现在想来——

“他是有什么放不下的人还在阳间么?”

“行舟话很少,从没跟我说过他在阳间的事情,但他来到这地府十年了,基本每日都会守在奈何桥边,如此,应该是有个放不下的人吧。”风婶边说边观察着孟殊的反应,“有时我也觉得奇怪,他这样冷静孤傲的孩子,会把怎样的人放在心上十年。”

孟殊脑海中出现凌行舟的模样,他确实也很难想象,凌行舟居然会惦记着人,还有,那个被凌行舟惦记十年的人又该是什么模样?

不过……

孟殊伸手把珠串露了出来:“和这串珠子有什么关系?”

风婶眼神落在珠串上,温声道:“行舟现在这副模样是他掉进忘川河中我重新给他做的,原来属于他的那个大半个身子渐渐消散,也不知他在忘川河中沾染了什么东西,最后那身子成了一串百珠。”

孟殊边听边起了阵鸡皮疙瘩,双眼死死地盯着手上的珠串,声音发颤:“所以,这玩意儿是凌行舟本舟?”

“是。”

怪不得之前这珠子能吸食香火,现在能汲取彼岸花,合着并不是这玩意儿成精了,而是他本来就是魂体所化,有感知,还……还会挑好东西吃!

“您刚刚说这个珠串他会认主,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它跟着你久了,就会拿你当主人了。”

孟殊差点结巴:“这这这这么神奇。”

“不神奇,”风婶将手里的篮子从左手换到右手,“因为除了你以外,之前的那些意外魂体没有一个敢把这珠串缠在自己手腕上,他们基本都是放在轮休处的柜子供着,丝毫不敢动。”

“……”我要是早知道这珠子的渊源,我特么也不敢动啊!

“不过你这小子也确实特别,旁人意外被拉到地府都是一脸害怕加上苦大仇深,你居然还能在地府社交?”风婶语气里夹杂着一丝不着痕迹的笑意。

孟殊尴尬地嘿嘿一笑:“风婶你都知道了?”

“小谢那个大喇叭,他知道了就相当于全知道了。”风婶说,“我这次其实不是只罚行舟一个,让你来熬孟婆汤,说明这七天你都不能离开这里,一碗孟婆汤都送不出去,你的珠子现在是什么模样,七天后还是什么模样。”

孟殊原本垂着的眸光倏然抬了起来:“我知道,毕竟这事我和行舟一起干的,没道理只有他一个受罚,而且如果我站在他的立场,我估计我也会和他一样做的。”

风婶点了点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那个叫杨怀瑾的记者没有死,在如果世界里找明真相后,他还可以回到阳间给高老师做一个澄清报道,虽说这个所谓的正义迟到了许多年不知道还做不做数,但起码,可以洗刷掉高老师的冤屈,还他死后的清明。”

有时候这世上的因果真的是很奇怪的东西,比如高志峰一生都在为教育事业奉献,乃至于对自己的妻儿都关心不够,原本该是“蜡炬成灰泪始干”,没诚想平白遭受了无妄之灾,不仅舆论缠身还失去了生命。

而那些作恶的人,却依旧可以拥有着美好光鲜的生活。

所以当时凌行舟答应陆判帮这个忙的时候,想得估计也是有恩必报,有债必偿,揭露恶人的丑事,还善良之人的清白。

凌行舟在地府十年,或许能猜到风婶对他的处罚,但他依旧这么做,那股子有知无畏的劲头,倒是很合孟殊的胃口。

“光从这件事上来说,我和行舟是一样的态度,”孟殊抿了抿嘴唇,语气郑重,“所以一起受罚,也是应该的。”

风婶闻言上下打量了一番孟殊,开口问他:“小谢之前还说,你着急回人间。”

这谢必安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啊!

孟殊在心里收回对谢必安的吐槽,面上镇定地粲然一笑:“我确实是着急回去,但我也要在地府做完我该做的事情。”

他就是这样的性格,在阳间的第二份工作,那个因为失恋情绪失控的老板当时面对着公司的烂摊子说放弃就放弃了,是孟殊当时作为老板助理去处理每一个员工,安抚和补偿,哪怕他最后得到的也没有比别的员工多多少,但他依旧把自己的工作做好,有人不理解他的行为,觉得说老板都不管了他还这么上心没必要,还说他吃力不讨好,但孟殊始终坚持将自己的事情做完才离开公司。

这是还在孤儿院的时候,院长教给孟殊的,做人做事要有始有终,人不是只为了别人的认同才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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