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两相遗(二)

顾语最终没熬过顾言的大三的那个秋天。

原本就沉默寡言的顾言话就更少了。

顾语走后的第三天,顾言没去上课,邵一帆几乎是把学校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都没找到他,那时候的手机还没有那么普遍,把迟迟找不到顾言的邵一帆急得不行,最后终于找到了他的同班同学,说他可能去了北海边。

等邵一帆到北海边的时候,顾言确实在那里,看样子他已经在海边的大石头上坐了好久,手边放着一打啤酒,已经空了五罐,手里还拿着一罐正在喝。

“顾言。”邵一帆出声叫他。

“你来了。”顾言回过头,看到邵一帆,示意他在他旁边坐下,递给他一罐啤酒。

顾语的病是先天性的,那个年代的医疗设施也不够理想,想必是顾言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在顾语最后那几天,顾言整个人冷静得不像话,但邵一帆总觉得,顾言随时都会崩溃,所以他接过啤酒,没打开,也没说话,就这么无声的陪着顾言。

邵一帆虽说和顾语相处没那么久,但感情的深浅从不是时间来判定的,所以他心里也一直有种阴沉沉的难受。

北海边的晚风有些刺骨的凉,吹得顾言双眼蓄泪发红,他的声音缓慢低哑:“你知道吗,我刚开始觉得你好讨厌,话那么多,还喜欢强行窥探别人的**。”

“但是小语说,谢谢你愿意跟他做朋友。”

估计是酒精有些上头,顾言的话有些没逻辑。

邵一帆向来认为自己是个能言巧辩的人,但此时此刻,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天傍晚顾言说了很多话,邵一帆就静静地坐在他旁边听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言才踉跄地站起来,起的有些急没站稳,被身旁早已经站起来的邵一帆一把抱住,他两个子差不多高,但顾言比邵一帆稍稍瘦一些,邵一帆伸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顾言的背:“小语看到你这样不会开心的。”

顾言也没挣扎,就让邵一帆这么抱着,不知过了多久,顾言才动了动,让对方放开了他。

“我知道,我没事。”

从这天之后,邵一帆和顾言的关系渐渐好了起来,原本只是为了顾语碰面了才说几句话的人,逐渐变成形影不离,虽然大部分是邵一帆主动粘着顾言。

一来是照顾顾言的情绪,二来是某种无法言说的情愫。

顾言话还是那么少,但会对邵一帆的喋喋不休有所回应。

以前邵一帆交友圈广总是有一群朋友,后来他和顾言关系好起来了之后,就很久没再和他那些朋友聚了,有几个朋友还问他,是不是恋爱了?

恋爱?听到这两个字,邵一帆这才恍然,明白了某种情绪的来源。

邵一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顾言的心思不一样的,他就知道,顾言难过他比谁都难过,顾言开心他比谁都开心,他几乎是整颗心都牵挂在顾言一个人身上。

但他没打算把这份感情说出来,顾言这人变扭得很,他不想尴尬地和顾言连朋友都做不下去。

左右以朋友的身份陪着他,也能让自己开心。

大学里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大四毕业。

“顾言,毕业以后,我们再一起租房子做室友,好不好?”邵一帆坐在顾言的床上,仰着脑袋对他说。

顾言垂眼瞥了眼邵一帆:“起来,没洗澡别坐我床。”

邵一帆耍无赖:“那你答应我。”

顾言拿他没办法,只好说:“答应你答应你,快离开我床。”

顾语走后顾言的兼职少了一大半,只保留了给一个高中生做课后辅导的兼职,另外全推了。

毕业的前一天,顾言跟邵一帆说酒吧老板邀请他去酒吧唱最后一场。

“其实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唱歌,为什么要把酒吧的兼职推了?”邵一帆问顾言。

拿着话筒的顾言总有种超脱一切的魅力。

顾言不知道邵一帆在想什么,他皱了皱眉头,似乎是想到了那个画面,啧了一声:“那里太吵,不喜欢。”

“那我也很吵,你不是照样很喜欢我?”

邵一帆话赶话就把心里想法说了出来,霎时间寝室里就安静了下来。

“我……我的意思是那什么……”

邵一帆磕磕巴巴解释,顾言看着他这副模样,轻声笑了笑,鼻腔里发出一阵短暂的气音,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把邵一帆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四目相对看了对方一会儿。

淡淡的笑意还留在顾言的唇角,他开口打破这奇奇怪怪的气氛:“所以就去唱最后一场,唱完就走。”

邵一帆的目光还在顾言的笑容上,没灵魂地说了个哦。

许多年后的邵一帆每每想起这个画面,他都会想,如果他能预见未来,他绝对不会让顾言去酒吧里唱最后一次歌。

酒吧里来来往往许多人,邵一帆找了个视角最佳的位置看着顾言唱歌,音乐响起,属于顾言的那束灯光落在他身上,周身漂浮着一些看得见的灰尘,像是顾言整个人都浸没在了那束只对着他的光里。

酒吧的音响设施并不好,回声很大,还总是漏音,但邵一帆听着很享受,顾言唱了什么邵一帆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双眼就这么一直盯着顾言看,将这一帧帧画面全部收进眼底,记入脑海。

和以前一样,顾言唱了两首歌就下来换人,他朝着邵一帆的方向走过来,没走几步就被人拦住了。

这个酒吧虽说开在学校附近,但免不了也有不少社会人士会来光临,面前的几个人穿着奇特,浓浓的酒精混着尼古丁的味道萦绕在他们周围,顾言不自觉地就皱紧了眉头。

其中一个领头的大着舌头,看着顾言白净秀气的脸,伸手就要去拉他:“歌唱得挺好听的啊,陪我们喝几杯?”

顾言冷脸:“走开。”

邵一帆听到动静就上前查看,发现那几个小混混正围着顾言,瞬间火气上脑,挤开人群拉着顾言就要走。

“诶诶诶,你干什么,这小兄弟还要跟我们喝酒呢?”

“喝你大爷。”邵一帆一脚踹上说话的人,那人一下子没防备,被踢得后退了几步。

“快走。”趁那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顾言回握住邵一帆的手,拉着他撞开人群。

两个人以极快的速度跑到附近的小巷子,好巧不巧,这巷子最近在修路,小巷子成了死胡同。

那群小混混常年在这周围混,邵一帆他们前脚到了这里,他们后脚就追来了。

“跑啊,接着跑啊。”大舌头手里捏着个破酒瓶,一脸挑衅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老子都敢踢,是不是嫌活得太久了?”

邵一帆心跳速度极快,他把顾言护在自己身后,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对方:“我已经报警了。”

“报警了?警察呢?还在路上吧?”大舌头冷笑一声,朝着身后跟着他的小弟们挥了挥手,“给我打!”

邵一帆一直有健身的习惯,但他和顾言两个人始终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没多久就被打趴下了,大舌头蹲下来重重地拍了拍邵一帆的脸:“没那能耐就别装英雄,怂货。”

从没被这样羞辱过的邵一帆朝着大舌头的脸就发了狠劲地啐了一口,喷了大舌头一脸和着血的唾沫。

大舌头喊了一声他妈的,随手抄起刚刚被他扔到一边的没了底儿的破啤酒瓶就要往邵一帆头上呼,邵一帆已经没有了躲避的力气,慌乱中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周围扫过一阵快速的风,想象之中的疼痛没有落下来。

邵一帆睁开眼睛,顾言挡在了他面前,玻璃酒瓶猛地扎进了顾言的胸口,那一瞬间鲜血直流。

顾言双膝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那群小混混见状傻了眼,大舌头更是慌了神,倒退了几步:“快,快,快跑,离,离开这里!”

小巷子里乌漆麻黑,只有一盏摇摇欲坠的破灯,邵一帆手忙脚乱地用手去捂住顾言的伤口,鲜血不断汩汩流出,染红了邵一帆的手和衣服,他拼命地叫着顾言:“顾言,你会没事的顾言。”

“……”顾言现在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你撑住,我,我们去医院。”

这里附近就有个医院,救护车来得很及时,医务人员快速把顾言抬上担架,邵一帆跟着一起上了车。

救护车上的心电监护仪连接上,顾言过低的心率让狭窄的救护车内部气氛降了一个度。

“医生,他,他会没事的吧?”邵一帆颤抖的手指捏成拳头,用力地咽了咽口水,眼神慌忙地看着医生。

“伤到了心脏,伤口很深,做好心理准备。”戴着口罩的医生语气严肃,不太乐观。

邵一帆浑身发冷,使劲眨了眨眼睛,就像是在确认这一切是否是真实的一般。

躺在担架上的顾言半睁着眼睛,艰难地动了动指头,拉住邵一帆衣服下摆。

察觉到顾言动作的邵一帆立马蹲下来:“顾言,我在这里。”

顾言动了动嘴唇,像是想说什么,邵一帆立即把耳朵贴在顾言唇边,听见顾言无力虚弱又坚定的声音:“邵一帆,我喜欢你。”

“你”字一说完,心电监护仪上的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发出可怖的提醒声。

邵一帆说到这里的时候,哪怕是他已成了半透明的魂体,孟殊依旧可以看到他双眼通红。

孟殊无意识地抖了抖,无声地唏嘘了一下。

就差那么一点点,他们可以一起穿上学士服毕业,一起继续当室友,一起过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生活。

……

顾言走后,邵一帆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爱社交,性子也冷淡了下来,一毕业就投身于工作。

他留在了这座城市,他没有再找人合租,也没有恋爱。

家里人给他张罗相亲,邵一帆只是摇了摇头,说还是以事业为主,好像繁忙的工作能麻痹自己,让自己不再去想顾言。

邵一帆就这样一个人过了二十多年,因为工作原因,作息紊乱,加上他时常心气郁结,年纪轻轻就熬坏了身体,以至于四十几岁的时候熬了三天就猝死。

“我有时候经常在想,如果我当初没遇到顾言,我会是一副什么模样。”邵一帆顿了顿,嗤笑一声,“后来想想这种假如真的很可笑,我怎么可能会不想遇到顾言呢?”

年少时初次心动的人,因自己而失去生命的人。

双重buff拉满,对一个重感情的人来说,或许连时间都不再是治愈的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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