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孟清桦说这个学期结束之后，搬孤儿院就要提上日程了。
孟殊前脚刚踏出孤儿院的大门，那个企业家后脚就带着他儿子来到了青木孤儿院。
这位企业家资助青木孤儿院已经好几年了，年初刚刚定下要将这里打造成楼盘的时候就来过一次，所以孟清桦熟门熟路地招待他。
孟清桦陪着这位周姓企业家到处走走看看，跟他介绍着院里的情况和周围的设施。
这位周总的儿子估摸着五六岁左右，正是停不下来最能闹腾的年纪，他觉得跟着自己爸爸和院长到处走很无聊，就拉着他爸爸的手撒娇陪他玩。
周总是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打破一些对中年成功男士的刻板印象，这位企业家个子高挑，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知书达理的儒雅气质，看着不像是做生意的，倒是像教书的，他听见自己儿子的话，蹲下来对他儿子说：“周周乖，爸爸现在有事呢，等会儿陪你去玩，好不好？”
“我不，我就要现在玩！”
小孩子闹起来还真的有些难缠，企业家周总尴尬地朝孟清桦笑了笑，孟清桦略微欠身表示理解，垂下目光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不远处的凌川。
正值大夏天，院里的孩子们都嫌热在寝室没出来，院子里很安静，苏鸿博被孟清桦安排去电影教室准备投影了，他走之前给凌川带了午饭，凌川吃完以后随意收拾了一下打算去丢垃圾，没想到刚下楼就被孟清桦看到了。
“小川，你过来。”孟清向凌川招手。
“院长，有事么？”凌川把手里的垃圾丢进垃圾桶，然后朝着孟清桦走过去。
“小朋友，让这位哥哥陪你去玩，好不好？”孟清桦半弓着腰，对着吵闹的小孩子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
周周小朋友看看他爸爸又看看凌川，肉嘟嘟的小脸蛋皱了一会儿，在他爸爸的几经劝说下，才说了句好。
孟清桦的心思都在企业家身上，并没有注意凌川略显苍白的面色，他只说：“小川，辛苦你一下，陪着这位周周小朋友去四处玩玩吧，我们这边大概还要半小时结束。”
明显拒绝不了的局势凌川也没多说什么，直接应下来：“好的院长。”
周周看到有人能陪他玩了，也就不闹了，站在原地东张西望，看见不远处的人工湖，就拉着凌川的手往人工湖那里走。
人工湖在孤儿院的侧边方向，旁边有一架木质的秋千，孟殊小的时候经常来这里玩，后来“懒得动”以后，就很少出来了，凌川来孤儿院的时候孟殊已经到了“懒得动”的阶段，所以他也很少来这里，以前看得不够细致，还是头一回知道原来这里也有一架秋千。
周周估计是看见了秋千，才执意要过来，肉团子一样的小屁孩手脚并用爬上秋千，对着凌川：“哥哥，你帮我推秋千好么？”
稚嫩的童声脆生生地喊着哥哥，凌川突然有点理解了孟殊为什么总是那么执着地让自己喊他哥哥的原因。
“好，那你乖乖坐好。”凌川说。
“哥哥，你陪我玩跳格子好不好？”
“好，你先跳，跳完哥哥再跳。”
小孩子闹腾得很，一会儿一个想法，凌川只能跟在周周后面，他的感冒还没好全，暑日的太阳又十分浓烈，孤儿院里边起码还有房顶遮挡，这里就是完全的露天，烈日更甚，陪周周玩了没多久，凌川就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地难受。
“周周，哥哥有一点累了，你先自己玩一下可以么？”凌川扶着秋千的杆子，想歇一会儿。
“不，哥哥要一直陪我玩！”周周完全听不进去凌川的话，依旧拉着凌川的手到处跑，凌川感觉自己摇摇欲坠，马上就要昏过去了。
“哥哥，你看那里有只小鸟！”周周突然松开了凌川的手，凌川一个趔趄没站稳，摔倒在地上。
周周跑过去追小鸟，凌川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灰，抬眸视线落在那只小鸟上，它似乎是受伤了，翅膀煽动的频率比一般的小鸟飞得要慢上许多，摇摇晃晃地在人工湖上低空飞着，见周周和人工湖越来越近，凌川猛地提高音量：“别去那里，很危险。”
噗通一声，周周为了去捉拿只鸟整个人栽进了周围没有任何防护的人工湖里，凌川连忙站起来，三步并两步跑到湖边，想都没想就伸手去拉他，周周受到了惊吓，拼命地扑腾着手去够凌川，人工湖边水草横长，泥泞不堪，凌川一个脚滑，也栽进了湖里。
凌川不会游泳，没好全的感冒让他嗓子发哑，呛了几口水之后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水声汩汩入耳，仿佛周围罩了一层薄膜，通通都模糊了起来。
周周从落水开始就疯狂地哭喊，抓着凌川的手就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五六岁的孩子体重也不轻了，凌川很快就有些脱力，扑腾的水花渐渐变小，但他依旧还是用力地推着周周，把他往岸边推。
岸边有几簇杂草，凌川抓着周周的手让他去抓住那些草，周周起先还没反应过来，抓了几次才抓到。
“别……放开……”
凌川艰难地说完几个字后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意识也越来越不清醒，湖水呛进喉咙和鼻子，灭顶的窒息感席卷全身，可他已经没有挣扎的力气了，他的指尖颤抖着，脑子里就一句话：孟殊还没有回来。
孟清桦和周总听到呼救声，跑到人工湖边上的时候，看见周周抓着岸边的杂草还在哭，周总被吓一跳，连忙叫孟清桦叫救护车，自己手忙脚乱地把周周拉了上来。
孟清桦跟着周总送周周去医院，好在发现的及时，医院也离孤儿院近，周周只是呛了几口水，没什么大碍，孟清桦一边道歉一边接受周总劈头盖脸的质问为什么刚刚那个孩子没有照顾好周周，孟清桦这才后知后觉，凌川去哪里了？
跟周总赔了笑脸，孟清桦赶紧回到孤儿院的人工湖那里，四处找了找，没找见凌川的身影，湖面更是静的没有一丝涟漪，孟清桦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
“院长，我回来了。”孟殊清亮兴奋的声音打断了孟清桦的愣神。
“小……小殊？”
见孟清桦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孟殊问：“院长你怎么了？”
“没事，”孟清桦摇摇头，“拿到成绩单了？”
“嗯，我进了前四十五，现在是正式强化班的学生了。”
“小殊很棒。”孟清桦心不在焉地夸了孟殊。
“那院长答应给我的饼干呢？”
“你跟院长来。”
不知道是不是孟殊的错觉，他总觉得今天的院长有些奇怪，整个很恍惚，像是在害怕什么似的。
……
孟殊回到寝室的时候，只有苏鸿博在里面。
“苏鸿博？你不是去帮院长忙了么？”
苏鸿博趴在床上看昨天那本漫画：“院长本来说让我负责弄电影教室的投影的，说有一些信息要给企业家看的，但是企业家突然走了，投影也不看了，就不用我弄了。”
孟殊嗷了一声：“那小船呢？”
“不知道去哪里了，刚刚上午还在的，我还给他带了早饭的。”苏鸿博头也没抬地回答孟殊，“估计是有事去了，等会儿就会回来的，我看他刚才的状态好很多了。”
孟殊觉得苏鸿博说的有道理，就没多想，把院长送他的饼干放到凌川的枕头底下，心里还期待着等会见到凌川，就能听到凌川叫他哥哥了。
然而，直到太阳落山，暮色爬上天空，孟殊在寝室等了很久，凌川都没有再回来。
苏鸿博也觉得不对劲：“这凌川怎么回事啊？怎么还不回来？”
“我去找院长。”
孟殊去孟清桦的办公室找他，发现孟清桦正坐在里屋的床上发愣，他走进去：“院长。”
被孟殊叫得回过神来的孟清桦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小殊来了，有什么事么？”
“院长，小船不知道去哪里了，还没回来。”
“小川还没回来？”孟清桦声音有些不可察觉的颤抖，“他去哪里了？”
“不知道，苏鸿博说他从下午开始就不见了，到现在也还没回来，院长您今天有见过小船么？”
孟清桦忽略了孟殊后半句话，只说：“小殊要不再回去等等，说不定小川过会儿就回来了。”
“可是……”
“小殊听话。”
“……好吧。”
孟殊躺在自己床上，睁着眼睛望着窗外，伴着寝室里微弱的光亮和苏鸿博有节奏的呼吸声，他强迫自己不要睡着，一定要等到小船回来。
在第二天都没有等到凌川回来的时候，孟殊更着急了，却接到了孟清桦的通知，他们要提前一天搬去新的孤儿院，这里的老孤儿院要开始施工了，第一步，就是要把人工湖给填了。
这是企业家主动提出的，他的儿子昨天差点溺亡在这里，他认为这个湖不吉利，首要任务就是要把它填了。
“可是院长。”
孟殊双眼望着面前已经叫来工人正在填湖的画面，“小船还没有回来，他要是回来了，看到我们都搬走了，会不会不认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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