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征调(三)

后半夜的人间寂静无声,孟殊和凌行舟并排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他们的肩膀间有一拳头的距离,偶尔相撞就会默契地挨着一会儿,然后再分开。

这条街道有点长,尽头是一座荒废掉的戏台子,十多年前一幕幕精彩的戏文在这座台子上演绎,受尽多少掌声和称赞,如今白墙红瓦早已褪去光鲜,尘灰满地,风光不再。

戏台子底下是一排排石头做的长凳子,是给以前那些看戏文的人用的,看得出来荒凉已久,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孟殊和凌行舟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凳子没有靠背,孟殊双手撑在身子后边,半仰着脑袋,视线不知道落在哪里,没有焦点。

周围风声有些大,此起彼伏地灌进耳朵,有些不舒服,两个人都静静地坐着,没有说话,微妙的气氛在他们中间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凌行舟听见孟殊叫他:“小船。”

有十年没听过这个称呼了,凌行舟一下子有些陌生,顿了顿才应下来:“嗯?”

孟殊的视线慢慢放平,直直的望着前方:“你是不是有很多话想问我?”

凌行舟能察觉到从孟清桦走后到刚才为止,孟殊并不想说他们之间的事情,他不想说,凌行舟也就不问,没想到孟殊突然就愿意讲了。

他有些意外,也确实有很多话想问,指尖捻了捻袖口,嗓音有些低:“什么时候开始胆子变得这么大了?”

从前可是个看部恐怖片都会把喉咙喊哑的人。

“上了大学以后吧,被热情的惊悚社学长学姐半邀请半强迫地去了社团,社团内每次活动都是看恐怖片,胆子就是这样被练大了。”孟殊扯着嘴角笑了笑,“还好是被练大了,否则我一到地府估计就被吓晕了。”

凌行舟又问:“这么多年,还是懒得动么?”

这个问题有些让孟殊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答了:“是啊,动起来多累啊。”

凌行舟又问了一些无关同样的问题,兜了一大圈子,才问:“你,这些年过得好嘛?”

“想听真话?”

“当然。”

“一点都不好。”孟殊说,“读书不顺利,工作不顺利,感情也不顺利。”

读书和工作这两个凌行舟知道,感情又是怎么一回事,他这十年不是没对象一直在等自己么?

“感情?”

“是啊,”孟殊转过脸来面对着凌行舟,他浅浅的眸子在路灯照耀下像是盛满了星河,“喜欢了那个人那么久,等了他那么久,他都不知道,其实我很早就喜欢他了,连我自己都没发现,也许从一开始,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多年思念入骨,这份释怀不了的牵挂不知何时起成了无法宣之于口的爱。

凌行舟闻言也侧过脸,孟殊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下一秒,孟殊前倾身子,双手环抱住凌行舟,把下巴枕在了他的肩膀上,孟殊的声音很小,像是在呢喃一般:“小船,有些话你应该知道了,但我想重说一遍,我喜欢你,喜欢了好多年。”

戏台子的角落里像是被一窝野猫做了盘踞地,总是时不时能听见细微的猫叫声,在这个安静的夜里显得存在感十足。

凌行舟双手扶着孟殊的肩膀把他挪开了一点,视线从对方的眼睛扫到嘴唇,又重新移回到眼睛,他似乎是有些不可思议,开口的语气都有些慌张:“我以为……”

“以为什么,觉得我在骗你?”孟殊直视凌行舟的双眼。

“不是。”凌行舟立马否认,他想起了之前千强赴会的时候,听到孟殊说着急回阳间时要等一个人,当时记忆残缺的他只觉得听了这话有些难受,看孟殊有些不想说就打了个岔混了过去,后来隐隐对孟殊的身份有猜测,所以在那个邵一帆的如果世界,他忍不住又问了孟殊。

自从回忆过从前的记忆以及看了孟殊的那十年之后,得知孟殊在等待的那个人就是自己,惊讶和欣喜像是灼烧的焰火填满了他整个胸腔,他不怀疑孟殊对他的感情,他只是没想到孟殊会这么直白地告诉自己。

凌行舟想过,如果孟殊不开口,那他也不会说,说到底哪怕他们现在是能在一起,但等到孟殊在地府完成孟婆汤任务后回到阳间,他们本质人鬼殊途,他怎样都没事,但他不愿意孟殊难过。

自己死了十年孟殊都不知道,反而一直以为有希望地等下去,于凌行舟而言,他是庆幸的,起码,孟殊以为他活着,不会为他的死难过。

现如今孟殊什么都知道了,那他就更不想孟殊难过了。

凌行舟的记忆残缺不全,以至于他第一眼在见到孟殊的时候没有认出来,流逝的十年于自己是模模糊糊的,于孟殊却是清晰完整的煎熬,所以他试着藏匿住自己的感情,结果孟殊直接得出人意料。

当孟殊把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时候,凌行舟脑子里就什么顾忌都没了,压在深处的情愫随即翻涌上来,感情这回事儿,从来都是放在心里越久,爆发的时候就越强烈。

尤其,面前的心上人如此直白露/骨地对他表达爱意。

凌行舟回抱了孟殊,因为太过紧张,双手还在颤抖,指尖搭上孟殊的背的时候,还有些不稳当。

“小船,你对我是什么心思?”孟殊在凌行舟怀里探出脑袋,这个问题其实他也知道,但他想亲耳听凌行舟说。

凌行舟伸手扶着孟殊的后脖颈,垂下头吻了吻他的嘴角,那吻很轻,像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又像是缱绻温柔的请求。

孟殊愣了愣,他没想到凌行舟居然比他还直接,片刻后又听见凌行舟的声音飘在他耳边:“可以么?”

孟殊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又快速地点了点头,他听见凌行舟低低地笑了一声,接着唇上又传来柔软的触感,凌行舟搂着孟殊的腰,把他整个人都抱进了怀里。

“我好想你。”

“我也是。”

两个人互相十年的望眼欲穿,终于在今天得偿所愿。

……

已经是冬天的人间寒意甚足,但孟殊和凌行舟此刻由身至心都是浓浓的暖意。

“小船。”孟殊靠着凌行舟的肩膀,手里玩着他的袖子。

“嗯?”凌行舟看着孟殊玩自己的袖子,听他叫自己就应声。

“你喜欢我叫你小船还是行舟?”

“都可以,随便你怎么叫。”

“那你还记不记得以前答应过我什么?”孟殊语气上扬,但身体纹丝未动。

许是刚复盘过他们小时候的时期,凌行舟只觉着现在的孟殊仿佛与十几岁的时候相差无二,说话的时候总是尾音上翘,除了面部表情没小时候生动以外,几乎是一模一样。

以前答应过什么,凌行舟当然还记得。

说实话“哥哥”这两个字,在凌行舟曾经还有清晰印象的时候在心里就排练过无数遍,但真要说出来,他依旧有些不习惯,但这是他十年前就答应孟殊的,不能再爽约了,只是直接喊哥哥他好像依旧做不到,于是就想在哥哥前面加了两个字。

“小殊……”

后面两个字还没喊出来,孟殊就自己先打断了,“哥哥”两个字小的时候能常挂在嘴边,长大了再提总有些怪怪的,尤其是凌行舟顶着这样一张高冷脸,他摆摆手:“算了……你愿意叫,我就当已经听过了,以后,哥哥这事就过去了。”

凌行舟原本被孟殊的“恼羞成怒”弄得有些想笑,只是嘴角还没扬起来,就听见了“以后”。

不远处的戏台子上突然窜出来两只猫,你一拳我一爪地打了起来,其中一只猫被打得跌落不高的戏台,发出喵呜一声。

凌行舟看着那只跌落的小猫立马爬起来,三两步跳上戏台,又和刚才那只猫打了起来,他捏住孟殊玩着他衣袖的手指,语气带上了几分拘谨和严肃:“小殊,你有没有想过……”

孟殊伸手捂住凌行舟的嘴巴:“我不想说这个,小船,我们久别重逢,别说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好嘛?”

凌行舟想说什么,孟殊都知道,前者的那些考量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只不过刚才劝吴洋的时候被自己说的那句话触动到了,不是每个人都有后悔的权利,哪怕他和凌行舟最后只能殊途,可起码他们现在能在一起,既如此那就在还能好好在一起的时候不辜负对方,也不叫自己后悔。

凌行舟把孟殊的手拿下来,握在手里:“好,都听你的。”

因为动作,孟殊的袖子有些下滑,能看见细瘦的手腕上缠着一串珠子,孟殊的视线落在了珠子上,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在脑海中出现:“对了,你知道这串珠子的事情么?”

“才知道不久。”

“这珠子你是换新身体的时候掉落出来的,说明他的本体是你,但你为什么别的不变,会变成这样一串珠子?”孟殊想起了什么,“难道是因为我送你的那串珠子?”

凌行舟点了点头,耐心地跟孟殊解释:“掉进忘川河的时候,所有在河里的鬼魂都在撕扯我,当时我只有一个想法,灰飞烟灭如果是注定的,那我也要留点东西下来,这珠子对我来说意义重大,除开是你送我的以外,我小的时候母亲有一串一样的,是我不小心把它弄丢了。”

孟殊送他的那串,是惊喜也是弥补。

这是孟殊第一次知道那串珠子对凌行舟的重要程度,他从前一直以为,对方是相信了所谓珠子保平安才想要的。

“那珠子本来是由风婶保管的,后来渐渐开始变成了计数器,不过你是唯一一个,敢把它带到手上的。”凌行舟说。

许是珠子和孟殊有关系,加上那株彼岸花,这两样东西碰撞在一起,产生了反应,唤醒了凌行舟缺失的所有记忆。

孟殊正要说话,凌行舟腰间的一个坠子突然亮了亮,这坠子相当于一个传话器,是夜游神提醒他们一个晚上的时间已到,该回去了。

凌行舟拉着孟殊站起来,打算回去。

“行舟,”孟殊思量再三还是叫了他的新名字,从前的小船只有弟弟的感觉,行舟才有了恋人的实感,“风婶要是知道我们……”

“怕她说我们早恋?”

孟殊噗了一声:“我倒是想早恋,可我俩的年龄合适么?”

“我的意思是,风婶不会管这些。”凌行舟扶着孟殊的肩膀,“别担心。”

地平线上初见晨光,朦胧的暮色渐渐有了清晰的轮廓,人间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来时是两个互相保持距离的身影,回去时紧紧地挨在了一起。

小凌和小孟:都觉得自己配不上对方的喜欢但又很相信对方喜欢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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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征调(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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