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回头，高元厚也知道这声音是谁的。
他站直身体，转过身，仍旧是那副轻佻的模样，极为亲热地喊了一声：“母亲。”
要说起来，这高元厚可整整比苏如霜大了八岁。
喊比自己小这么多岁的女子做“母亲”，放在其他人身上，或许还要别扭一下。
但高元厚倒是喊得极为顺口和熟稔。
苏如霜神色未变，冷淡的语调中带着些斥责，“你父王尚未入殓，还有心情在这里逗府中的姨娘玩？”
“母亲教训的是。我这就去看看父王的遗体，好好悼念悼念。”高元厚态度转变得极快。
他还故作伤心的模样，抹了把眼角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也不知道父王走的时候痛不痛苦，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上，真是可惜。”
苏如霜对他这幅虚伪的模样早已习以为常，声音冰冷，“既然要看望，那便走罢。”
她说完，就直接转身，根本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高元厚临走前，还不忘朝黎眉儿抛了一个媚眼，“小娘，要是你愿意，我可以让你做我的侧夫人。晚上不要忘记来我院中找我哦。”
他又飞了一个吻，表示出对她的喜爱。
黎眉儿垂眸，躲开他的“吻”。她没有在意高元厚的神情，只是偷偷看了眼背对着她的苏如霜，心中满是紧张和不安。
两人走后，芙云凑过来小声地问：“黎姨娘，大公子是不是看上你了？”
黎眉儿咬了咬唇，没有回答。
高元厚看上她这件事，只要是不瞎也不聋的，都能看出来和听出来。
但是她自己内心却十分纠结，不知道该答应还是拒绝。
黎眉儿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什么冰清玉洁的人。
从她肯嫁入庆安王府，成为这第十八房小妾，就可以看出来。
她能放下自己的尊严。
若说之前仅是为了财和利，那现在又算上自己的命呢？
高元厚比庆安王年轻，服侍他肯定比服侍庆安王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他甚至还直接许下了可以让她成为侧夫人的诺言。
放在其他姨娘身上，肯定就直接答应了。
可是......
黎眉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犹豫，明明她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如此。
与其相信芙云她爹小小一个管事的能力，不如就此靠上高元厚这座靠山。从此平步青云，留在王府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呜呜。”黎眉儿忍不住低头哭了起来。
不知道是在伤心自己的不争气，还是伤心庆安王死得太早，让她陷入这种两难的境地。
芙云见她这样，还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忙安慰道：“黎姨娘，你要是不愿意跟大公子，直接拒绝就是了。”
黎眉儿抱住她，哭得愈发伤心，“芙云，我是不是只有答应大公子，才能活下来？”
“怎么会？这府中还有二公子呢。”芙云手忙脚乱地安慰她，把府中能做主的人都想了个遍，“实在不行，你去求求主母也行。”
她还记着自己之前说的话，“要是这些都行不通的话，就等我爹想办法。”
黎眉儿像是被她的话安慰到了。停了一阵，从她身上站起来，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轻柔的声音中带着些哽噎，“抱歉，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没事，奴婢回去洗洗就成。”芙云见她停下了哭泣，松了口气。
方才大公子的话，也让她想到了，让黎眉儿活下来，也不止求她爹一条路。
最好的办法还是搭上府中的两位公子。
“黎姨娘，等会奴婢就去找人打听二公子的喜好，靠上他肯定比大公子强。”
这王府的二公子可不像高元厚那般轻浮，更不会去逛什么勾栏酒肆。
听说长得也比高元厚好看。
怎么看，都是上上之选。
芙云也想好了，靠着黎眉儿这幅容貌，只要她稍稍用点心，肯定能轻松拿下二公子。
“好。”黎眉儿也知道芙云为何不说苏如霜。
苏如霜作为王府主母，身份尴尬不说。
去求她，她要是答应，其他的姨娘肯定也会效仿行之。
到时候反倒让她难做。
若是不答应，那也不如不去。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再看看二公子的态度。
这样一来，也就不担心有其他姨娘会说什么闲话了。
黎眉儿在心里安慰自己，她现在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所以才不得不这么做。
跟黎眉儿一个想法的姨娘，也不在少数。其中大多都是方才没被高元厚看上，或是自己看不上高元厚的人。
所以当二公子高易安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时候，姨娘们都整了整仪容，尽量让自己状态更好地展露在他面前。
只可惜高易安看都没看她们一眼，皱着眉，低沉着脸，一路穿人群而过。
他这个态度让姨娘们气得牙痒痒，可是她们也只能忍下，再想办法跟他接触。
两位公子都已到场，没多久，礼部的人也从外面匆匆赶来。
皇室中人去世，都是由他们负责丧葬礼仪。
如今死的是庆安王，他们来的人很多，甚至还带了两队京师兵。
厚重的兵甲整齐划一地响彻在在场人耳边，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保持安静，连哭都不敢哭。
他们一来，就驱散了看热闹的下人，只留下管事和姨娘们。
随即礼部尚书刘晁走进庆安王的寝室，看望王爷遗体，以及跟苏如霜和两位公子商量葬礼的相关事宜。
不知道过了多久。
苏如霜从里面走出来，轻淡地扫了一眼现在还在场的人。
跟她身后出来的高元厚和高易安都没有什么表情。
唯独礼部尚书刘晁一脸悲容，眼角甚至还挂着半滴清泪，欲落不落。
他走上前，从怀中掏出一卷圣旨，举在众人面前。
看到那一点明黄，苏如霜率先下跪。高元厚和高易安也跟着跪下。
只一瞬间，在场的人全部跪倒在地。
刘晁打开圣旨，宣读内容：“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骤闻皇叔离世，朕倍感悲伤，特允诺其此前恳求，封其次子高易安为庆安王世子，钦此。”
高元厚听完圣旨的那一瞬，猛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喊道：“凭什么！？我才是王府长子！”
刘晁并未在意他的怒吼，只看向仍旧跪在地上的高易安，“世子，接旨罢。”
他将圣旨递在高易安面前，高易安却始终无动于衷。
刘晁也不介意，直接将圣旨塞在他手里，随后就开始吩咐葬礼的安排。
高易安看着手中的圣旨，目光阴暗深沉，手指用力，将圣旨捏出明显的皱痕。
随后他用力一扔。
啪，圣旨摔落在地，一路摊开，露出了上面的字迹，和传国玉玺的印章。
刘晁有些惊惧地看着这一幕，赶紧捡起圣旨，打算重新塞回他手中，“世子，不敬圣旨可是死罪。”
高易安这次接都不接，直接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这世子谁爱当谁当，我累了，先回去了。”
说完，他也不管现场礼仪安排，转身就走。
“站住。”苏如霜在他身后喊住他，待他转身，才说，“王府世子理应主持王府一切事宜，你父王离世，你要留下来。”
高易安看她一眼，阴鸷的眼中满是不屑，“我凭什么听你的？”
旁边的高元厚直接从刘晁手里抢过圣旨，“他不想当让我当，也没说世子不能换人吧？”
苏如霜扫他一眼，抿嘴不言，冷静地看着高易安。
刘晁见到这种状况，急得不行，既想安抚这个，又想安抚那个。
最后还是一直跟在王爷身边服侍的下人出来打破了平静，“王爷去世前留了些话。”
刘晁像是终于找到话可说，拉着那下人问：“王爷留下了什么话？赶紧说。”
“王爷离世前，十分怀念府中的姨娘，跟我说，他死后也希望这些姨娘也能够下来陪他。他还特意提了几个姨娘的名字。”下人将庆安王临终前的遗言全部复述一遍。
“既然是王爷的安排，照做就是。”刘晁知道庆安王这是要求府中姨娘殉葬的意思。
皇室本就有殉葬的习俗，既然是庆安王亲自要求，那他不可能不遵循。
旁边候命名的人闻言，正待下去安排。
“等等。”苏如霜突然出声，声音冷淡，“殉葬仪式早在先帝那时便已废除，现在再让姨娘们殉葬怕是不妥罢。”
刘晁思索一阵，也觉得让所有姨娘跟着一起死了有些过于血腥，便道：“王妃说得是，既如此，那就让王爷点名的几个姨娘殉葬吧，其他姨娘照着王府之前的规矩处置。”
随后，他又问那名下人，“不知道王爷点名的是哪几位姨娘？”
下人仔细回想一阵，说：“王爷提了周姨娘、王姨娘、宋姨娘......”
他一连说了六七个姨娘的名字，最后又补充说：“哦，对了。王爷对新入府的黎姨娘也十分喜欢。临死前，还一直念叨着她的名字呢。”
“黎姨娘是谁？”高元厚一听要死这么多姨娘还有些心疼，就忍不住问。
那下人往姨娘们那边看了看。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长相十分瞩目的黎眉儿，给他指了出来，“就是那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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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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