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0
“诶诶，看那边！柊秋在准备灵淬！”
“她不是刚考上三级炼器师一年吗？这么快学会灵淬了？”
“你这是哪年的消息，柊秋上周刚考过了四级炼器师好吧，全东阳高校中最年轻的四级。”
“我们浮丘学院今年总算能压清晖一头了，爽！”
“爽什么，过几个月就要毕业了，今年交流赛都轮不到我们打，赶紧搞定你的毕设吧朋友。”
14：59
炼器室中纯白色的灵力缭绕，浓稠得几乎接近于液体，被一股无形力量牵引着坠入灵淬槽，一切力量的源头，正来自于柊秋掌心。
这个程度的灵力已经是柊秋身为蓝级灵能者所能操纵的极限，她深棕色的眼眸倒映着眼前的白色光晕，手上的动作稳定无比，挑不出一丝差错。
要让高温的剑胚在灵力冲刷中迅速冷却，同时激活剑胚上铭刻的阵法使之成型，才算是打造了一件合格的四阶灵器胚子。
说来容易，可大部分三级炼器师都被这一步卡住，但凡缺点天赋，都得在三级卡一辈子。
不过柊秋脸上倒没什么为难的神色，晋升四级之后，她灵淬的成功率不说百分百，至少也有百分之九十。
用于监测数据的显示屏上，代表灵力承载度的数字急速攀升。
19%……40%……61%……
15：10
“呃，是我见识太浅薄了吗？这个灵力浓度是不是有点超标了啊，柊秋要造五阶灵器？”
某位同学看着云雾缭绕的炼器室，挠了挠头。
“五阶，你怎么不说她要出任下一届东阳炼器师协会会长。”
“不……不是，我真有点害怕，她的锻造台是不是过载了……”
柊秋面前的多功能锻造台，在灵力的疯狂注入下开始出现轻微的抖动，周围的空间也有不同程度的小范围扭曲。
“看柊秋那个淡定的表情，她应该有把握。”
“让开！”
一声充满威严的凌厉轻喝让所有学生的注意短暂从柊秋身上移开，管理员打开厚重的金属门，走进炼器室。
“所有同学立刻停止作业，关闭自己的锻造台，有序离开！柊秋同学，你在干什么！马上停止注入灵力！”
柊秋的灵能等级在炼器师中并不算低，管理员与柊秋同为蓝级初期，这个规模的能量已经不是她能压制的了，故而她也无法像平时面对其它学生的失误一样，直接打断。
“能听到我说话吗，柊秋！”
可柊秋似乎对外界已经没有丝毫反应，只是眼神空洞地往灵淬槽疯狂注入灵力。
15：13
迅速疏散了其它学生，此刻炼器室只剩管理员和柊秋两个人，在灵力的汇聚下，眼前的能见度几乎为零，汪琦雨毫不怀疑柊秋可以炸掉整个炼器室。
汪琦雨当老师本就是图个清闲，每天检查检查设备，审批一下场地申请，摸摸鱼日子也就过去了。没想到有朝一日，她居然还要面对这么棘手的事情。
柊秋这孩子她知道，几乎每天都常驻在炼器室里，看了她四年从没出过差错，就连开炉前检查先用灵力检查两遍的操作都规规矩矩完成。
今天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不会是最近做毕设压力太大，走火入魔了吧？话说炼器也会走火入魔吗？
汪琦雨嘴里嘟囔着发出危机警报，但今天是周末，值守老师不多，有能力控制住场面的人，至少也要是炼器系或者战斗系的紫级灵能者，那选择就更少了。
每个月八千灵石的工资，还用不着搭上命吧……
短短几秒，汪琦雨脑子里就转过了八百个念头。她看到开始膨胀的灵淬槽，就知道自己没有犹豫的机会了。
要么马上离开，要么试图拉走柊秋。
没错，是试图。
作为五级炼器师，汪琦雨很清楚，自己的行为可能完全没有意义，甚至大概率救不了柊秋还会搭上自己，贸然冲过去绝对是不理智的选择。
可是这种情况下谁能保持理智啊！
就算救下柊秋的几率再小，她再害怕，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一个学生死在她面前。
汪琦雨深吸一口气，眼眸深处带着强装的镇定，双脚颤颤巍巍走向那个定时炸弹一样的锻造台。
切断灵力控制……打开封锁模式……在掩体后卧倒……唉……想跑……
来不及了。
锻造台的状态急速变化，汪琦雨瞳孔骤缩，她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时间完成所有安全操作。汪琦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打开的金属门，身周涌现的淡金色灵力在柊秋凝聚起的风暴面前微弱得像萤火之光。
她下了这辈子最大的决心，咬牙冲向柊秋。
砰——
不等汪琦雨接近，她眼里的恐慌便被骤然爆发的火光迅速占据，早在崩溃边缘的锻造台瞬间从内部爆开，火焰夹杂着灵力掀起毁灭的气浪。
柊秋似乎刚被惊醒，她抬头，眼神空洞地望向汪琦雨。
汪琦雨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眼睁睁看着柊秋湮没在爆炸中，下一刻，便是她自己。
15：15
“哈——”
一片狼藉的炼器室中，响起了微弱的呼气声。
柊秋体表撑起的勉强算是防护的灵力薄膜微弱地闪烁了半下，随即消失不见，她蜷缩在炼器室角落，背部是一大片骇人的烧伤。
她的侧脸贴着灼热的金属地面，柊秋试图改变一下姿势，可马上就因为牵动伤口传来的剧痛重新昏死过去。
天色已晚，京城综合医院依然不分昼夜运转着。柊秋病房内亮着灯，虽说身上的伤势依旧骇人，可好歹是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了。
“柊秋，你为什么要引爆锻造台？爆炸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柊秋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正趴在医院的病床上。也不知是灵技还是麻药的缘故，背上的伤口暂时已经不痛了，甚至整个背面都没有知觉，只是人还昏昏沉沉的。
“我……”
柊秋张口想说些什么，可回忆起爆炸的过程，脑子却一阵针扎似的剧痛，好比在脑海中打开了一个压缩包，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她一时怔愣住了。
好半晌，柊秋才回过神来，疲惫地回答道：“我没有……我不知道。”
忽然出现的记忆像是从别人脑子里偷来的，柊秋自己都忍不住怀疑其真实性。
“我在灵淬的时候走神了，所以才注入了过量灵力……”
“走神？你的意思是，你一个四级炼器师在这么危险的时候走神了十几分钟，然后还毫无知觉地往锻造炉里囤积了超过标准值近十倍的灵力？”
就算柊秋不能回头，也听得出这个气急败坏的声音来自她应该在度假中的导师。
柊秋也知道这很扯，可她那会儿像丢了魂似的，就连记忆也是刚刚才续上，仿佛那段时间被夺舍了。
“你知道汪老师是当天的管理员吗？”另一把女声从身后传来。
“我知道。”
柊秋想起汪琦雨最后疏散学生，朝她冲过来的场景，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
“汪老师，”她刚脱口而出几个字，受伤的喉咙便因为激动失了声，柊秋喘了口气，轻声道：“她怎么样了？”
病房陷入了冰冷的沉寂，柊秋即使看不见她们脸上的表情，也能猜到，情况恐怕不容乐观。
“汪老师还在抢救，”医生小姐贴心地打破了尴尬。“几位警官老师，病人要休息了。”她指了指仪器上，柊秋明显变得不稳定的心率。
众人散去，只有医生还留在病房内，耳旁传来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柊秋闭上眼，将脸埋在枕头里。
汪琦雨没有死。
可她也远没有柊秋那么幸运。
“不是你的错，这是意外。”来接柊秋出院的发小，庄欣珏，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嗯，我知道。”
柊秋站在汪琦雨的病房外，看着病床上那个裹成木乃伊一样的人，紧握着拳头出神。
对，是意外。
柊秋治疗期间，灵能巡检队也没闲着，灵能者伤人在虚庭是相当严重的罪行，即便柊秋坦言自己并非主动引发爆炸，也少不了一番调查。
汪琦雨重度烧伤，至今昏迷不醒，外界对柊秋的抨击更是源源不断，关于限制灵能者的话题，再一次被提起。
巡检队顶着压力，在长达大半月的取证之后，这场爆炸最终还是以意外结案了。
但原因并不是如大家所揣测的上头有人保，柊秋有后台之类乱七八糟的。结果相当朴实无华，就是柊秋确诊了失忆症，事件也因此被定性为意外伤人。
虽然柊秋目前看来一切正常，但经过专业的诊断，她确实是间歇性失忆症患者，每隔两小时就会陷入一次时长一刻钟的失忆时间。
这期间不但会失去过去的记忆，就连眼下正在做的事情都会丝滑地从脑子里穿过，剩下的大概只有身体的本能。
这个失忆症确诊的时间相当微妙，不过因为汪老师的家属并不追究，所以除了柊秋自己，无人在意到底是她的失忆症引发了爆炸，还是爆炸导致了失忆。
在这种模棱两可的事情上，大家可以自由选择自己愿意相信的答案。
事件以柊秋承担汪琦雨所有治疗费用结束，但离开医院的柊秋，显然不可能再回到过去正常的生活里。
抛开每天被间歇性失忆分割得支离破碎的生活，单是无处不在的指责，和站在锻造台前不由自主的恐慌，就足以摧毁柊秋曾经的一切。
不过再怎么煎熬，半年后，柊秋也还是顶着一片骂声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了。
“她也配拿毕业证，出去祸害社会吗？”
“嘘，小点声，回头跟她进同一个灵司你就老实了。”
“她都被炼器师协会除名了，谁敢招她？”
几人穿着炼器系的袍服站在浮丘学院门口，见柊秋走近，音量也没有压低，只是欲盖弥彰地刻意加上了半死不活的气音。
最后一天，还以为不会再听到这些话了。
“借过。”
柊秋从几人之间穿过，抬眸目不斜视地对上说话人的双眼，对方不得已讪讪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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