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棠苏子只好就近找了家客栈住下。
摔伤的手臂和膝盖开始变得乌青红肿,虽然擦了膏药,还是隐隐作痛。
她在床上辗转了好久才睡着。
夜深了。
客栈大堂内,灯火昏黄,店小二正蜷缩在柜台的一隅打着瞌睡。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狗吠声和更夫的打更声。
突然,大堂那扇半掩的木门被轻轻推开,发出了一声低沉而刺耳的“吱啦”声。
门外的寒风挟带着冬夜的刺骨凉意灌了进来,让原本就有些昏暗的空间更加阴冷了几分。
沉睡中的店小二,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和寒风所惊扰,眉头微微一皱,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他无意识地裹紧身上的棉袄,同时脑袋也调换了一个方向,仿佛是想要寻找一个更加舒适的睡姿,以抵御这突如其来的寒意。
但很快,桌面一阵“笃笃”的敲击声,透过桌木传入耳腔,宛若一声雷鸣,他瞬间从睡梦中惊醒。
“退房。”
一声清冽的嗓音落入耳边。
他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睡眼朦胧中,他看到了一位红衣男子出现在眼前。
再定睛一看,眼前的男子身着一袭殷红羽缎斗篷,长发漆黑如夜,被一根细软的红丝带巧妙地束于脑后,垂背的发丝在寒风中轻轻飘动,增添了几分清冷与不羁。
哦,是他!
店小二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三天前入住的那位凌公子吗?只是……
“客人,您要现在办理退房吗?”
“嗯。”
“好,您稍等,我为您退押金。”
话未说完,就只看见这位凌公子搁下木钥后离开的身影。
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店小二摇了摇头,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真是一位古怪的公子。
与此同时,在客栈的另一处房间里,熟睡中的棠苏子对外界的变化浑然不觉。
她的手腕上,一只精致的琉璃手环静静地躺着,原本晶莹剔透、色泽温润的它,在无人知晓的时刻悄然发生了变化。
起初,手环只是微微泛起了一抹淡淡的赤色,如同晨曦初露时的红霞。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抹赤色竟愈发浓烈,直至变得殷红如血,在漆黑一片的夜空中显得格外耀眼,仿佛汇聚了世间所有的火焰与光芒。
手环上的每一颗琉璃珠都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它们随着红光的流转而轻轻颤动,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光影。
然而,随着客栈归于寂静,手环上的红光也开始渐渐消散,仿佛被夜色温柔地吞噬了。
最终,一切归于平静,琉璃手环也恢复了它原本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幻泡影。
棠苏子的呼吸均匀而悠长,她依旧沉睡在梦乡之中,对于手环的奇异变化一无所知。
琉璃如初,夜色如常。
—————————————
棠苏子在客栈住了五天。
这几天里,她利用身边有限的资源,通过研究地图、书籍、甚至是与过往行人的交谈,逐渐拼凑出洧州乃至整个奉朝的基本轮廓。
奉朝共有十二州,以瑶州为首立中央。洧州西毗瑶州,居云銮之南,渭水之北,辖二十一郡,每一郡又领有数县。
棠苏子现在所处的是洧州的半历郡。
自从踏入半历郡以来,她便一直期待着手环能给出关于凌安位置的线索,但遗憾的是,五天过去了,手环依旧没有丝毫反应。
她想,凌安大概不在半历郡。
可是凌安会在哪呢?
洧州如此之大,郡县众多,如果一个郡一个郡盲目地搜寻,那恐怕直到半年期满,她都未必能见到凌安的踪影。
棠苏子一阵发愁。
可当下她还面临着另一重更现实的困境。
那就是,她身上所剩的银两不多了。
如果不能尽快找到新的经济来源或者凌安的下落,那么半个月之后,恐怕她就得露宿街头了。
这可如何是好……
—————————————
三天后。
半历郡的夜市,皓月如盘,街道上,各式各样的彩灯竞相绽放,将夜色点缀得如梦似幻。
原来今天是奉朝的霜月节。
对奉朝人来说,这是一个庆祝丰收、祈求来年好运的重要节日。
长街之上,热闹非凡。
从东到西,两旁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售卖各式各样小商品的小摊位。
这些摊位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有的用竹木搭建,简单朴素;有的则装饰得五彩斑斓,引人注目。
摊主们或站或坐,热情地招呼着过往的行人。
棠苏子也在其列。
她站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摊前,身边摆放着自己亲手制作的花灯。
这些花灯形态各异、栩栩如生,每一只都蕴含着她的心血与巧思。
是的,棠苏子三天前打听到,在霜月节这天,百姓们会互赠花灯,以祈求瑞雪丰年,佳福安康。
如果在这天卖花灯的话,应该可以挣到一点盘缠。
因此,她决定利用自己的手艺制作花灯来赚取一些盘缠,以解燃眉之急。
于是,她白天外出打探消息,同时不忘采买竹木、纱绢、丝穗、麦秆等花灯制作所需的材料。
夜幕降临后,棠苏子便回到客栈,借着微弱的烛光开始制作花灯。
许是与灯相伴多年,她做起花灯也得心应手,仅仅两个晚上,她就完成了一百只花灯的制作。
此刻,棠苏子站在临时搭起的摊位前,心中既紧张又期待。
她鼓起勇气,学着周围那些经验丰富的摊主,轻声吆喝起来,
“卖花灯咯!卖花灯咯!花鸟鱼虫、各式花灯仅要三十文一只!”
然而,初来乍到的她显然还有些羞涩,声音细若蚊蚋,很快就被周围此起彼伏、热闹非凡的吆喝声所淹没。
好在她的手艺不错,她的那些花灯做工细腻,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精致,吸引了不少行人。
因此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她就断断续续卖出了二十多只花灯。
正当棠苏子低头为一位驻足的顾客挑选花灯时,她的视线不经意间捕捉到了一只做工极为精美的锦囊,静静地躺在不远处的地面。
她立刻放下手中的花灯,快步上前,轻轻拾起那只掉落在地的锦囊。
那锦囊的材质柔软光滑,触感极佳,只是边缘有些毛边,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棠苏子再定睛细看,发现那锦囊之上,以细腻的针脚绣着半轮皎洁的月亮,月光柔和,仿佛能穿透织物,映照出人心底的柔软与宁静。
而在那半轮月亮之下,还巧妙地绣着两行工整的小字,
“不遇乌灼遇明月,朗日清风常伴君。”
不知为何,这句话,瞬间触动了棠苏子内心深处的某根弦,她总觉得这个锦囊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来不及多想,她抬头望去,只见前方五六步之遥的地方,两位并行的男子正欲离去。
其中一位身着华贵服饰,气度非凡,背影中带着几分不可言喻的高贵与疏离。
棠苏子心中一动,直觉告诉她,这锦囊极有可能是这位男子的。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小跑上前追上那位男子,轻轻扯住了他的衣袖,
“公子请留步,这个是不是你掉的锦囊?”
那男子闻声转过身来,两人的目光交汇的这一刻,棠苏子的心猛地一颤,
这……这不就是年年小雪时节来檀山寺供灯的那位男子吗?
正当棠苏子沉浸在短暂的惊讶之中,她的手臂突然被一股力量握住。
那男子反应之强烈,显然超出了棠苏子的预料。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眼神中是比她更甚的不可置信和激动,还有其他她看不懂的情绪。
在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中,棠苏子清晰地听到他口中吐出的名字,
“迢迢。”
方不遇的视线紧紧锁在棠苏子的面容上。
那张脸与他心中日夜思念、魂牵梦萦的面孔渐渐重叠,仿佛穿越了十年的时光,再次鲜活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些年来那些被刻意搁置的情感瞬间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眼中的湿意,也无法掩饰声音中的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将十年里所有的思念都汇聚在了这一刻,再次唤出了那个在心中默念过无数次的名字,
“迢迢”。
“你认错人了,我不叫迢迢。”
棠苏子努力挣开了手臂上的牵制,重新将锦囊递到对方面前,
“这个锦囊刚刚掉落在地了,是你的吗”
面对棠苏子的坚决否认和递过来的锦囊,方不遇的神色似乎更加复杂了。
他凝视着棠苏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与挣扎,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接过了锦囊。
“是的,这是我的,谢谢。”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沉重的情感。
棠苏子见状,暗自松了口气,她微笑着摇了摇头回了一句,
“不用客气,只是举手之劳。”
说完,她再次确认对方已经拿稳了锦囊,然后才放心地转身离开,快步走回自己的摊位。
在摊位上,棠苏子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但脑海中却不时浮现出刚才那一幕。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在意那个男子的反应,更不明白他为何会将自己错认为“迢迢”。
她回想起在檀山寺见到他的时候,每一次他都是那么专注而虔诚地为那个叫周迢的女子供灯。
而今天,他居然叫他“迢迢”。
可是,自己怎么可能是周迢呢?难道是自己长得跟那个叫周迢的女子有些相似?
棠苏子不得其解。
“或许,这只是个巧合吧。”
棠苏子自我安慰道。
她重新将心思专注于手中的活计,不愿意让自己陷入这种无端的猜测和困顿之中。
而方不遇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双脚如同生根般牢牢钉在原地,目光紧紧追随着花灯摊前棠苏子忙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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