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苏郡一处不起眼的寻常巷陌,却意外地弥漫着一股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喧嚣。
巷尾,门楣上“凝香居”三个大字笔走龙蛇,金粉镶嵌其间,金辉闪烁,在夜色与灯火的交织下更显气势不凡。
门前,两排身着轻纱罗裳的侍女亭亭玉立,手执灯笼,笑容宛若春风,似乎让冬夜的寒意都为之退避三舍。
随着一声铜锣脆响,乐声骤起,丝弦与鼓点交织成一片欢腾,身着锦衣华服的宾客们络绎不绝地涌入这灯火阑珊之地,而身着布衣简装的路人则只能驻足于外,目光中满是对这繁华景象的好奇与向往。
原来这凝香居,单是入场券,便需花费三两银子,这数目,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几乎等同于数月的生活开销了。
在踏入凝香居那扇雕花大门时,棠苏子在这群衣着光鲜的宾客中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行至门槛前,她还被拦了一下,直至出示了那张来之不易的入场函,才得以顺利被放行进去。
她的眼睛紧紧跟随着前方那两道身影,待他们落座之后,她才在后面随便插入了某一桌宾客当中,选了一个相对隐蔽的位置坐下。
坐定之后,棠苏子随手捻起了桌上赠送的免费糕点送进嘴里,再将一杯茶一饮而尽。
早些时候听到小颖传回的消息,说凌安跟林向璃去了凝香居,所以她立即就跟来了这里。
三两银子……
她这一进来,几乎就把她这些日子重新积攒的银子全部花完了。
棠苏子感到一阵心疼,所以只能报复性地吃着桌上的糕点,似乎多吃点就能稍微消除掉一下子损失了三两银子的痛惜。
而在凝香居的二楼,郭彦立于窗边,目光聚焦在首席中央的某位宾客身上,
“不遇,你的预见果然准确,王贵一官复原职,便又按捺不住本性了。”
然而,当他转头欲寻方不遇的回应时,却发现对方正温柔地凝视着某个方向,嘴角挂着一抹难以言喻的柔情。
郭彦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眼就瞧见了正埋头于糕点之中的棠苏子。
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闪烁着满足的光芒,嘴角还挂着未及擦去的糕点屑,模样既憨态可掬又透着一股不加雕饰、自然流露的纯真,让人难以忽视。
郭彦了然于心,心中涌起一股欣慰之情。
方不遇被困在周迢离世的悲戚中太久了,如果棠苏子能够成为那道光,引领他走出那片阴霾,作为他的挚友,郭彦自然是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然而,这份欣慰之中又夹杂着隐隐的担忧。
棠苏子与周迢之间如此神似,让他不禁感到忧虑:
当方不遇凝视棠苏子时,他的心中想的是棠苏子,还是在透过她寻找周迢的影子?
当这个答案在郭彦心中逐渐清晰,变得不言而喻时,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楼下的棠苏子,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同情、怜惜,以及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淡淡忧虑。
就在这时,一阵细腻悠扬的风铃声响起,如同天籁之音,穿透了喧嚣,让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到了舞台的入口处。
随着风铃声的渐行渐近,就在这万众瞩目的时刻,一位身着华丽服饰的女子缓缓步入舞台。
她,便是今晚的主角,凝香居的花魁——陈惟玉。
她身着一袭流光溢彩的长裙,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璀璨夺目。
长裙之上,绣着繁复而精美的图案,一针一线都透露出匠人的精湛技艺与无限匠心。
她的上身则搭配的是一件精致的绣花抹胸,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与玲珑的曲线,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她的五官精致如画,每一笔都恰到好处,仿佛是上天最得意的作品。然而,在这份绝美之中,却又隐隐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哀愁。
她立于华光之中,宛如冬日里的寒梅,美得令人窒息,却又带着一股清冷孤傲的气息,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随着陈惟玉的登场,乐师们的演奏也达到了**,旋律变得更加激昂而热烈。
宾客们纷纷起立,鼓掌欢呼。
“原来她就是陈惟玉……”
在一片喧嚣中,林向璃看着舞台中心的倩影,心中暗自呢喃。
那日方不遇说父亲与凝香居花魁关系密切,曾让她本能地抗拒与否认,可自那天起她心中的疑惑却如野草般疯长,难以遏制。
她终究没有办法完全说服自己,为什么父亲母亲少年夫妻,琴瑟和鸣多年,三年前母亲却突然要出家?那时母亲决绝离去的背影与父亲近些年来微妙的变化在脑海里交织,让她无法再继续欺骗自己,她的父母依旧“恩爱如初”。
可这个花魁,看起来年龄跟自己一般大,怎么会跟父亲……
林向璃摇了摇头,不愿继续深思下去。
此时,一曲终了,陈惟玉轻盈地提起裙摆,以一个优雅的欠身礼结束了她的表演,准备退场。
然而,一声不合时宜的男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且慢,花魁请留步。”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纷纷循声望去。
只见首席座位上端坐着一位中年男子,他身着华丽却略显紧绷的服饰,体态臃肿,脸庞圆润泛红,眼中闪烁着不加掩饰的贪婪与**,不时地在陈惟玉身上游移,嘴角挂着一抹轻佻的笑意。
他悠然地摇动手中的折扇,慢条斯理地说,
“王某早就对陈娘子的天姿花容倾慕已久,今日恰逢王某复职之喜,不知陈娘子能否赏光,与王某共饮一杯?”
此话一出,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众人纷纷向陈惟玉投去复杂的目光,有的惊讶,有的不屑,还有的则是同情。
而棠苏子早已放下了手中的点心,她的目光也紧紧跟随着台上那抹倩影上,心中五味杂陈。
刚才陈惟玉在奏乐中登场时,棠苏子就被她的美貌深深震撼。
那如同仙子般的容颜,在灯光的映衬下更显得超凡脱俗。
然而,此刻这声油腻的邀请,让棠苏子心中涌起一股厌恶,仿佛亲眼目睹了仙境被一头野猪闯入,让人倍感不适。
台上,陈惟玉似乎经过了一番挣扎,最终还是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走向王贵。
她平静地拿起酒壶,为二人各斟满一杯,随后举起酒杯,与王贵平视,
“王大人,我敬您。”
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波澜。
然而,王贵却并未领情,他直接绕过陈惟玉举杯的手臂,自顾自地一饮而尽,然后目光转向她,轻佻地说道,
“交杯酒才更有趣味。”
虽然在笑,但是他的眼神里却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紧紧盯着陈惟玉手中的酒杯。
陈惟玉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但她最终只是微微垂下眼帘,强忍着不适,缓缓将酒杯送至唇边,一饮而尽。
这一刻,周围响起了哄笑声和口哨声,瞬间将凝香居的气氛推向**。
放下酒杯后,陈惟玉挺立着身子,在一片哄笑声中,以一种不卑不亢的姿态,从容地走回后台。
她置身于这喧嚣之中,却仿佛隔绝于尘俗之外。
看着陈惟玉的背影,王贵轻蔑地哼了一声,
“装什么清高。”
他身旁的小厮则低声提醒道,
“大人,林泊文尚未定罪,还需谨慎行事。”
听到林泊文的名字,王贵的神色微变。
他望着陈惟玉离去的背影,心中暗自盘算:
待林泊文一败涂地,看你还能依仗谁?到时候,你必将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姐姐,你没事吧?”
“惟玉,你还好吗?”
“这个王贵,真是欺人太甚!”
“他这种人,早晚会有报应的!”
……
刚一退下舞台,陈惟玉便被一群姐妹团团围住,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在姐妹们的愤慨声中,陈惟玉勉强挤出一抹微笑,轻声回应:
"我没事。"
言罢,她便穿过人群,独自步入了后台的阴影之中。
行至一处幽静而少有人迹的地方,突然间,一个瘦小的身影从暗影中轻巧地跳出,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位在柴房负责烧柴工作的阿喜。
她身着一件略显单薄的灰色棉衣,尽管天气寒冷,为了方便劳作,她仍是将裤腿随意卷起,露出那双细瘦的双腿。脚上,是一双手工编织的粗糙麻鞋,踏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平日里每当陈惟玉经过柴房,总能看到阿喜瘦小的身影在忙碌地烧柴。尽管这项工作繁重且辛苦,但阿喜的脸上经常洋溢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她的眼眸清澈明亮,宛如山间流淌的清泉,仿佛能洗净世间一切尘埃。
正是这份纯真与坚韧,让陈惟玉对阿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此时,阿喜踮起脚尖,似乎有要事相告。
陈惟玉不由自主地弯下腰来,阿喜凑近她耳边,轻声说道,
"陈姐姐,二楼第八间房有人等你。"
话音刚落,阿喜便匆匆离去,留下陈惟玉一人在原地。
望着阿喜那瘦弱的身影,陈惟玉心中涌起一股怜惜之情。
但随即,她又自嘲地摇了摇头,自己尚且在泥潭中挣扎,又有何资格去同情他人呢?
然而,出于对阿喜莫名的亲切与信任,陈惟玉还是来到了第八间房。
房门轻启,只见两名年轻男子立于窗前。
在柔和的光线映照下,其中一位男子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尽管他的衣着朴素无华,但却难掩一身超凡脱俗的气质。
他的面容俊逸非凡,仿佛是大自然最精心的杰作,每一个轮廓都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男性的英气与柔美。
"二位是……"
陈惟玉疑惑地问道。
只见那位男子轻轻抬手,优雅地指向一旁那张古朴典雅的座椅,并自报家门,
“陈姑娘,请坐。在下是天鹰阁阁主,方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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