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大家都没有头目、方要散会之时,乐毅突然急冲冲地跑了进来。但顾忌礼仪,他浅浅喘口气,行了个礼,便小跑到丹昂子的边上敛声轻语。
丹昂子闻声脸色大变,接过他手上的纸,茫然地看着。
北宫辰拧眉,“师叔,怎么了?”
丹昂子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每一句话都无比沉重:“狐妖的情况查出来了,确实是尸人所致。”
众人神色一凝。
“至于这张纸上的字……”他有些头疼,“被人布下灵纹术法,说是需要特制的灵力运行才能显形。”
风倾余离了座:“师叔祖,我曾接触过这种功法,应当可以一试。”
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什么办法,丹昂子也便点了头,将纸递给风倾余。
随着灵力一点一点注入,纹路逐渐乍开,纸上的字竟然显现在了半空中。
北宫辰面色沉重:“这是什么字?”
上面的符号密密麻麻,全是些没见过的东西。
丹昂子也没见过,但细瞧着,却觉得这个笔迹好似有些熟悉。
正当大家一筹莫展之时,坐在角落里的千黛西突然出声了:“妖语。”
两人震惊之余,风倾余也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妖语。”
“你认得?”
“弟子曾随师……箫子渝学过几句。”这个名字叫得着实让他觉得别扭。
“那很好,快来认认。”北宫辰轻声唤道。
箫子渝自幼便对妖语极为精通,今日由他徒弟来看,再好不过了。
风倾余应声细细瞧着,这个语句用得词句很浅,并不难认,大抵的意思是说:“妖族……修界。”
风倾余顿了顿:“中间这句,我不清楚。”
在众人一头雾水时,风倾余又接着说:“但这个写法很奇怪。妖语极难书写,但这人笔法熟练,应当不会出现这么多人族书写的特征。就像……”
“就像专程让你知道他是人族一般。”千黛西从座位上下来,病态白的脸庞毫无生气。
风倾余望了她一眼,点头道:“对,就像是故意告诉你,写这个的人是人族一样。”
“他这是何意?一个人族却以妖语书写,是想告诉我们什么?”北宫辰拧眉:“莫非是什么妖族的情报,为了让我们相信,才写得妖语?”
也许这就解释得通为什么一个精通妖语的人要故意露出这么多破绽了。
风倾余看着这个词语,硬是没有什么映象。
妖族什么呢?这个人究竟想说些什么?
风倾余死死盯着,字里行间,一点点人族的书写习惯让他熟悉不已。穆然,他眸子一怔。
丹昂子看了一眼中间风倾余没认出的词语,顿时脑子一炸。他好似再次看见地上血肉模糊的人用血画在墙壁上的警示。
鲜血淋漓,满腥恶臭。
丹昂子脚步虚浮,幸好被北宫辰及时扶住,“师叔?”
丹昂子却大气喘不过来一般,感觉现下的所有呼吸都是一场空雨。
他的手颤抖地指着中间的词语:“南下…”
风倾余立即回头,“妖族南下,欲亡修真。”
这是什么!
风倾余这下立刻明白了,心里不自觉地颤抖。
北宫辰震惊了,立即问了一句:“可信吗?”
丹昂子脱口而出:“可信。”这个人,永远都可信。
一时沉默,千黛西快步下座,“我去查理北宫。”
说着,她便破空而去。北宫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师妹也终于要重出了。”
自夺舍一事后,千黛西便挂上了一个闭关的名号,基本都不管事理了。北宫的杂事也都交由她的徒弟谢均打理,只有要事才会上到她这里来。
其他的一些无为内务也分给了北宫辰和鹿离枫,两人平日忙得晕头转向。这也是为什么会由风倾余这样一个小长老来管理东宫的缘由。
北宫辰也退了出去,暗里查清。
待两人都出去,丹昂子忙抓住风倾余的腕子:“这是箫子渝写的,对吗!”
风倾余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去过哪里?”
“弟子想着,当是在招收弟子的秘境时候留下的。若是这样,师尊现在修为过浅,必定不能自保。”
其实他方才担心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在两百年前的那一天,也是这般妖族南下。
但那时候的箫子渝却是人喊人打的叛徒,没有人会相信他的任何言辞,更没有人会去助他一臂之力。
当时风倾余才刚刚步入二阶,连御剑飞行都不会。最后只好用法器偷偷跟着箫子渝上山,于是亲眼看见了他的师尊、无为东宫主以一己之力封住妖族边界,死在无人知晓的白雪之中。
再后来,修仙界便传起箫子渝越狱、被逼杀到坠仙崖坠崖而死的谣言来。
没有人会知道这位东宫主的无疆奉献,更没有人会记住他的千秋伟业。
有的,只是冰冷的雪花一点一点侵蚀他的身骨。有的,只是雪山之下,一片敲锣打鼓,和一句广为流传的那句:
“恶人逝,万人呼。”
风倾余那时没有回去。
他那时和他的师尊一样,一齐冻死在了天南山上。
那句妖语中的“南下”,指得便是翻越雪山天南。
这是妖族人都视为神圣的地方,但却是他一辈子的噩梦。
弟子们依稀都走得差不多了,千黛西出关,北宫辰和鹿离枫便马不停蹄地赶去康城。
风倾余走在凉风里,思绪被一位求不得的人占满。
他想着,现在无为的弟子大批向外,箫子渝这时候走,其实是最好时候。
该来得总会来。
风倾余轻轻叹了一口气,刚准备去寻箫子渝商量送他的事情,恰巧便碰到了蹦蹦跳跳行过的邯仁、路易岚二人。
“风长老!”
风倾余点了点头:“如何,分到何处了?”
路易岚笑着应:“阿仁被收录东宫,说是仍是跟着长老您,另外还会有一定的灵纹资源倾斜。”
“不错啊。”风倾余浅浅笑着,“你可知李子渝分在何处?”
邯仁有点疑惑:“大佬不是早就下山去沧州了吗?”
“走…走了?”风倾余瞬间感觉晴天霹雳,呆愣地看着她。他想着用什么话题缓解一下气氛,但刚一开口,却又哑口无言,声音发颤。
秋季的风好像更凉了。
他抿紧嘴,裹了一下衣袍。
“长老?”
“无碍。”落下这句话,风倾余匆匆地走了。
邯仁见状,扭头疑惑地看着路易岚:“大佬没告诉他吗?”
路易岚也看了一会儿。
那位温润的长老行在风里,背影却单一而又落寞。
随后他牵起邯仁的手,十指相扣:“他们的事,还是由他们自己解决吧。”
邯仁虽然一知半解,但还是红了面庞,轻轻地对他笑着。
路上的人都少了,热闹繁忙一去,风倾余又再次成为一个人。原本他以为,这次会不一样,他以为那个人会陪着他一会儿的。
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其实一切都不过是他的幻想。
幻想着去喜爱,幻想着去被爱。在自己构造的意识里,他痴了两百年。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踏在千步梯上。这里一片安详,谁也不会想到方才的这里是有多热闹。
风倾余徐步走到千步梯上,望着设在那里下去的天梯。好像在那里,可以看到他梦寐以求的人。
无为四宫殿,坐落在一处仙山琼阁。山上有一条漫着迷雾的冰河顺流而下,而在灵河的河口便是通入无为的大门。
风倾余初来无为的时候,站在山麓里遥望着天上七千台阶,眨巴眼睛中,他的师尊便把他带上了山。
而如今,他也仍需要一步一步地走上来,始终无法达到他师尊当年的地步。
也就像他偷偷爱了这么久,也始终无法站在他的身旁。
也许还是因为不够强吧,所以他一直无法拿到他想要的。
突然间,腰间的长老令闪出剧烈的光。
风倾余眼皮一跳,刚把长老令拿出,便被令牌烫了一下。
他微微蹙眉,心中莫名不安。
果真令牌的光热越来越大,轰然一声,碎了。
“!”
无为的弟子令可以互相通信,知晓方位,绝不会突然炸开!风倾余这么多年来,只见过一次这样的场面。
也就在长老令炸开后的瞬间,他的身前逐渐浮现了一行字:
“妖族残害,勿回。”
原来妖族是先拿无为弟子开刀的吗!
风倾余越想越怕,当即给丹昂子发了一个通信,急忙赶去沧州。
一阵风吹起守门弟子的鬓发。其中一个弟子愣了一下,问道:“刚刚的那是什么?”
“风吧,谁管呢。”
话音刚落,大阵上慢慢浮现了风倾余的名字。
“……”
“我去,风长老这是什么速度。”
此刻,丹昂子心里还念叨着那句“南下”,满脸惆怅。他揉了揉眉头,回头喊了一声:“乐毅,去准备药浴吧。算时间,风小子的灵脉也快失控了。”
乐毅配好药方写上纸条,搁下笔应了声“好”,便要去寻药浴用的草药。
丹昂子正头疼着,突然接到了一段传灵。随着灵力的字缓慢浮现,丹昂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唤了一声“乐毅”。
乐毅疑惑应着:“师尊?”
“不用准备了,你的好师侄,又——跑——了——”
后面三个字是他咬牙切齿着说出来的,丹昂子扶着额,恨不得马上给风倾余三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脑子里只有他的那个师尊!
乐毅还算镇定,只是顿了顿手,又去配别人的方子了,“风师侄又有事吗?只是他这样奔波,灵脉可能会废掉的。”
“不让他疼一下,他是不会长记性的!”丹昂子气得牙痒痒:“当年那样洗髓都没给他洗怕,他是想再来一次吗!”
“师尊莫气,风师侄向来做事有分寸。况且我前些日子刚送些药给他的,可以管三个月,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丹昂子看着他的这个徒弟,眼里深深的忧虑终是缓解了不少:“他要是能有你一半省心就好了。”
风倾余确实向来事事有分寸,可他的命都给了箫子渝,又怎么会不确保他会做出什么来。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乐毅也不会去听。只是静静地抓着自己的药,静静地做好自己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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