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清晨,陈酒跑来说昨天遇到的灾民如今已经苏醒。
甄榆一听,连忙招呼他带自己去查看情况。
某处小屋,李大郎起身靠在床头,眼里竟是空洞、迷茫与害怕,深凹下去的双眸战战赫赫打量所在地方。而甄榆一踏进房间见到的是耳闻捡到落难之人已醒消息所来凑热闹的闲杂之人。
昨日,寨里兄弟清楚看到出去跟甄榆做事的其中一人背着弱不禁风,骨瘦如柴的陌生村民,虽不解却没过问。
他们知道大当家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尽管身为土匪,救人这事看起来有点匪夷所思。
“干啥呢,干啥呢,杵在这作甚,都出去。”
陈酒不耐打发走了来的人,向李大郎应道。
“这位是我们的大当家,你的救命恩人。”
李大郎望向面容较好的女子,眸中藏着的恐慌减少许多。
“谢……谢谢……”
甄榆摆摆手,给他拿了一点吃食和水之后坐在床前的木凳上询问。
“山下是否发生什么?以及你为何会出现在龙脉后山?”
李大郎开始对他们充满防备,可看他们并无恶意,渐渐放松下来。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哎,辛苦种的庄稼受损,没有收成,官粮又迟迟不下来,我们这些平民百姓饿得只能杀鸡宰牛吃树皮,本来还能过得去,但时间一长,找不到粮食的开始把主意放到人身上,这想法一旦冒出便没有了挽回的余地。”
甄榆和陈酒四目相对,分别从对方眸中看出惊讶。
甄榆没想到形势竟到了如此境地,心中不免对周延池他们感到忧心。
“我这人比较倒霉,他们看我孤身一人居住盯上了我,为了活命,我跑了三天三夜,要是饿了随手拿能嚼动的东西往嘴里塞,直到上了山又在山林里跑了一段路程才摆休,也没想到寻找食物中会遇上了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救我,恐怕现在我已成一个干尸了。”
交代完自己遭遇,李大郎已没有力气抱怨世道不公,之前他睁开眼入目地是一群看似山贼的人时甚至冒出了被山贼杀死也比被人活吃强。
甄榆重重拍了拍他肩膀,给予安慰。
“你可暂时居住下来,什么时候离开决定权在你,你绝对放心,有我命令无人敢伤你。”
于是,李大郎借此不走,休整状态。
甄榆还想交代什么,瞅见门口忙忙碌碌,以为出了什么事,与陈酒一同奔往西寨。
一踏入这,靠近门方向的某处房间门口围观了不少妇女幼童。
见大当家来了,接连同她打招呼。
看出大当家他们来的意图,其中一位头戴紫色头巾的妇女主动说明情况:“这不是饿吗,清粥寡淡也就过过嘴瘾,根本不管饱,就有几个汉子没抗住,不知从哪寻出几个发了芽的土豆生吃肚里,结果一个时辰不到,身体就遭了殃,二当家把了脉说他们是中毒了。”
另一个妇女接话:“那几个老爷们一听,以为命不久矣,哭着喊着求二当家救他们,好在二当家说他们吃的少,不致命。”
又有人开口:“这不,人手不够二当家招呼了些壮汉帮忙,我们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但实在是好奇,便同几位姐妹守在门口,也能帮他们递递东西啥的,”
又聊了几句,甄榆从她们的口中扑捉到了一丝重要信息。
“你们说他们是吃了发芽的土豆中毒的,那土豆还有吗?”
刚开口的妇女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大当家还得要问他们。”
甄榆进去,摆摆手免了那些躺在席上企图强起身打招呼的病人,直奔主题。
远处换药的温伍郎瞧见甄榆时脸色没有异样,好像知道她会来一般对她莞尔一笑算作问候,转头又关照起了身旁直嚷嚷四肢酸胀疼痛的患者。
甄榆边问边打量那来路不明的寨中大夫。
从她穿来时,温伍郎所待时间已不过三天,三天之内当上二把手除去原身指定肯定还有他本身魅力。
甄榆在与其他人交谈中或多或少看出让毫无信息可言的人来当这个位置都是一脸信服,连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对温伍郎也是表现出了崇拜,如果其中没有他自身实力单凭原主一句话甄榆显然是不信的。
可说来也奇怪,虽然甄榆跟他相处不多,但明显感觉到温伍郎每次见到自己周身散发着欢迎,而面对其他人时则会保持距离,不亲近也不疏远,仿佛有一道单方向的玻璃门,门外的人只能看到门内的人却接触不到,门内的人也保持表面态度隐藏好真实的自己。
甄榆猜测这个人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那玩意还有七八个都在西南角灶房拐角处,不过大当家你要那些东西干嘛?”
“种啊。”
甄榆说的理所当然。
“这玩意是可以再生的,你们不知道吗?”
其他人摇摇头:“我们一般是去县城或路过此地的商贩手中买的。”
甄榆明了,让他们好好休息后走出了房间,不料却在门口看到了偷偷跟来的李大郎,刚才的话毫无疑问被他尽数听到,可他不问什么只求跟在后面长长见识,面对这简单的要求,甄榆没有拒绝。
来到西寨的灶房,甄榆找到了藏在拐角杂草堆里被遗弃的土豆,脸上闪现幸喜。
“种子”有了,接下来就要找到合适的土壤。
烛天寨很大,方圆百里只有他们一个山寨,为了省时间,甄榆召来陈酒:“我们有地形图吗?”
陈酒停顿下,才想起来甄榆脑袋受损,诸多事情被遗忘,也就不知烛天寨确确实实有能覆盖一张桌子的地形图。
“张叔说老寨主生前为了管好烛天寨自行用脚丈量绘制出了一张地形图,就藏在他房间床席下,门被锁着,想要进去还得找到张叔拿到钥匙才可。”
陈酒口中的张叔张庆昶与烛天寨的老寨主可谓是至交好友,年少相识,与其他结拜的兄弟共同建立起了烛天寨,在平时辅佐老寨主管理寨中事务,算得上是老寨主的左膀右臂。只是老寨主死后,张庆昶很少询问寨中事务,迁移至大寨偏僻处静养。
甄榆到达居所处,望见张庆昶在与其他叔伯对弈。
竹木窗前帘上显有俩位年长老者影子,其一人姿态慵懒,布满纹路的双指中夹有一颗黑子,低头片刻落子,子落而局成。
“张叔打扰啦。”
轻柔俏皮的女音实时将二位从棋局拉回现实,张庆昶抬起眼皮,看清来人又垂下。
“是你这丫头啊,前几天受的伤可好些了?”
甄榆找到好位置坐下:“嗯,我去后山时还救了一个村民。”
张庆昶重新摆弄棋盘,听见这话,嘴角轻轻笑了下。
“你还真跟你那爹一样,他也爱救人,年少时还扬言要名扬天下,结果到最后都没实现。”
别人对老寨主描述的越多,甄榆心中便越发想要打探是怎么一个人死后传说还在继续,但她知道不是现在。
“是吗?对了,张叔,我爹房间的钥匙你放哪了?我要进去拿个东西。”
张庆昶扬起下巴示意:“里屋床头柜上的小黑盒子里,直接打开就行。”
甄榆进去一眼看见所说的小盒子,顺利拿到了房门钥匙。
离开之际身后传来张庆昶叫喊:“记得还回来!”
“知道嘞——”
老寨主的房间在大寨三层西北角,空间很大,那层只住着四个人,出门可看寨里情形也可远视远处环境。
每天张庆昶会安排人来打扫,因此即使房间无人居住但还保持着干净整洁,里面的东西从未动过,乍一看似乎有细微这屋子主人生活的气息。
陈酒几乎没有来过,今日跟着甄榆进入房间不由想象起自己义父在世时生活的样子,心中泛起苦涩,脑海开始描绘平常义父教他练剑的面孔,明明不见只是几个月,现在倒像是离别了几十年。
老寨主房间布置简单,除去必备的床与木桌,洗漱所用的木盆,只剩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扫视一圈,吸引甄榆目光的是床尾拐角处矗立的长毛枪。
枪身用上等晶石锻造而成,依盘长龙环绕,仔细一瞧那龙身片片金鳞似有生命般,放在阳光下隐隐闪着金银,枪头经过多年时间依旧犀利,弹一指,震半辰,附着鲜艳红毛枪樱,用金丝固定,留有俩端金色丝线。
是一把上等好枪。
甄榆轻抚它感受着枪身的条纹,在记忆里寻到了一点关于这枪的来路。
好像是少时老寨主的旧识赠予他,一传便是四十余年,成为了老寨主最喜爱的武器,人走后枪没了主人,藏住光芒待在黑暗里直到今天。
甄榆翻到羊皮制作的地形图打算离开,只是走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长枪,心里想着等什么时候问下张叔这柄枪能不能给她使使。
西寨相比于东寨要小点,西寨荒土较多导致人数变少,而东寨人口分布杂乱没有规章。
其次,甄榆发现烛天寨分理出粮仓、男女澡堂、练兵场外,其他要分出的比如药堂、病坊等融合成一处共同使用,细化不到位。
既然身为大当家,甄榆有必要在此基础上再规划一下,但现如今要让寨中兄弟们填饱肚子。
甄榆估算了下,按最慢进程周延池应该到了目的地,这样的话解决饥荒指日可待。
看来看去选中了东寨接近后山山洞的一块地,命人翻耕好土地,从头到尾湿润了下土壤,便把切好的土豆依次埋进土里,散上肥料,盖上土壤。
做好完所有事,甄榆原想把这件照看土豆情况的事交在陈酒手上但被李大郎要去。
甄榆问他原因。
李大郎灿然一笑:“我想着多学些,回去救他们。”
这话令在场人大惊:“可他们还想着吃掉你。”
李大郎摇摇头:“我是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如果没有邻居们的关照,我早去了,纵然他们对我做了那件事,我还是想报答他们。”
甄榆欣然对他点点头:“那就如你所愿,交给你了。”
李大郎弯腰致谢,表示绝对会办好。
回去路上,陈酒显出不明:“姐,你说他是不是傻,他们都想吃了他,不管就行了,为何还想着就他们?”
甄榆挼了一把他的头发:“从小缺爱的人沾到哪怕一点别人施舍的恩情,便会无法自拔,因为太想要了,会忘掉他们对自己的不好。但如果次数一多,以前种种即会消失殆尽。世道如此,能有一颗至善之心实属不易,但他还需要锻炼啊。”
俩人同行走在路上,身后影子延长。
大寨竹木门,布帘后。
天边有了橙光,张庆昶与老朋友的棋局已然结束,他站在床前,眺望远方,手中缓慢摩挲粗制的木盒,不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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